偏偏这件事情,她是谁也不能说,甚至对着乔晚雪,也是不好多说。
    她忽而又想,朝廷到底跟卫玄生出什么样龃龉?
    胤都之中,昭华公主手掌也紧紧搅着裙摆,手背上青筋分明,亦是显得格外明显。
    她已经为卫玄流过泪,于午夜梦回间谴责过自己,还有些悔恨不已伤心。当她自怜自伤表演到了最顶峰时,却传来了卫玄未死的消息。
    然后昭华公主才宛如五雷轰顶,生出不可思议之感,旋即又仿佛受到了羞辱。
    兄长是储君,是未来天子,是大胤未来主人。如今是太子哥哥要卫玄去死,那么太子轻轻一声吩咐,卫玄就应该又惊又怒极不甘愿死去。
    皇宫之中便是这样规则,她从来没想到卫玄居然会这般大逆不道。
    受辱的是太子,可昭华公主亦感同身受。
    不但如此,卫玄还令人送上一封盟书。
    这十年间,老武王与其他几个藩王多有来往,互通书信,歃血为盟。朝廷意欲削藩心思其实已十分分明,故也有人起了异心,大家约好一起谋反。
    为防人告密,还整出了这么一封盟书。
    却不知为何,也许是有心算计,这封盟书居然落到卫玄手里,也当真是处心积虑。
    除了物证,还有几个人证,是被卫玄掳来的老武王心腹,一并打包送来京城。
    这几人任由拷问,必然能道出真情。
    这么牵出藤来,藤上的瓜也不止一个。
    小卫侯还假惺惺上了折子,只说此事事关重大,他这个做臣子的不知如何处置,只暂且遮掩,觉得还是不要先行声张。不若逐个击破,如今先破了老武王。
    昭华公主如今也开始掺和政事,虽时日尚短,但因血脉关系,却颇受信任。她如今听闻这些隐秘之事,心中却百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那如此说来,倒是卫玄他全对了?诸王私下勾连,最好处置办法自然是先视而不见,再挑拨离间,最后再逐步分化。
    卫玄虽然是行险,可他在淄川之地这部棋却走得很准。从大局来看,卫玄并未落错棋子。
    然而如此一来,自己和兄长又算作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却被他卫玄衬得卑劣软弱,竟有几分不堪。
    这谋逆盟书已送至几前,太子方才如梦初醒,竟丝毫不知。
    如此行径,也是啪啪打脸,只怕父皇眼里也会觉得太子无能。
    太子果然面色铁青一片,如受莫大侮辱。
    他蓦然抬起头来,沉沉说道:“还盼父皇治卫玄死罪,将他抗旨忤逆之事昭告天下,说他强行诛杀朝廷使者,意图谋反。”
    那些话说得又快又急,不由得带上几分忿色恨意。
    昭华公主手指攥得紧紧,她心里纠结。这几日她泪撒枕巾,也想过若没让卫玄去死,那便好了。如今机会仿佛来了,仿佛给了她一个纠错机会。
    可她却听着自己说道:“父皇,小卫侯既已诛杀使臣,便知朝廷已有诛他之心,他也必然生出了怨恨。这世间之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本没有回旋余地。”
    她听着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方才知晓自己原来竟是这般心狠。
    这几日的流泪忏悔,原来竟是自欺欺人的,原来她竟这般伪善。又或者若卫玄苦苦哀求,她可能会心肠发软,但卫玄怎么都不应该自己杀出血路。
    卫玄他一直都那么不听话!
    他若肯听自己话,稍稍顺自己几分,自己什么都肯依他的。
    昭华公主又说:“兄长身为储君,本应该当即决断,杀伐果决。错也好,对也好,要紧关头,必然要有一个抉择。他身为储君,本不应有妇人之仁。哪怕是为了这大胤江山,也不应该优柔寡断。”
    她甚至为自己兄长开脱,哪怕她终于看清楚兄长的真面目,知晓他生性凉薄狠辣,下手也不容情。
    为了堂兄的死,她心里埋怨了卫玄很久。如今知晓太子本心,她对兄长也是有些怨怼的。
    可她与兄长皆是皇后所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昭华公主开了府,掺和到这些政事里面去,原本是一块白布,如今也渐渐染上了墨色。
    也许情事不利只是她的一个由头——
    短短几息间,她小儿女的嗔怪也淡了,她所言所行亦变得有些冷酷。
    “更何况窥破此等阴谋非一朝一夕之事,想来那个青州郡尉,也是窥破此事,方才落狱获罪。可这些事,卫玄却隐而不言,怕是早有忤逆之心,并非兄长逼迫所致。”
    她也认为自己说得极有道理,而这些道理,父皇母后难道当真不明白?
    元后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她看着自己一双年轻的儿女,却终究觉得他们心思实是太浅了。
    有些话胤帝不好说,却要劳烦她说一说。
    “昭华,你以为卫玄将盟书人证送回京城,那是为何?是为了向朝廷求饶?”
    昭华公主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元后好似在责备女儿的愚蠢,可那些话却是说给太子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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