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甚至知晓这些是谢冰柔的真心话,可偏偏真心话却最伤人。
    验尸之技是下贱,可谢冰柔有这么个出身,那么下贱之事也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奇葩爱好。
    这贵人去郊外踏青,想要自己驾车,是一种意趣。
    但以驾车为业的车夫就是低贱。
    一个人出身在那里,死去的父母又给她留了一个传奇身世,她是不需要去学琴来自抬身价,而是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跟谢冰柔是云泥之别,也愤恨到了极处!
    再之后,她便与谢冰柔决裂,从此再不理会谢冰柔。
    因为她的心已经受不了了,每相处一刻都是煎熬。
    她摔了琴,从此也不再弹琴,也不想再想起这个笑话。
    可如今谢冰柔却是已经回来了——
    姜离心里流转了这么些个念头,然后她便看到了谢冰柔。
    姜姚尸体已经从泥水里捞出来,放在檐廊处,谢冰柔也正在验尸。
    尸体沾染了泥水,可谢冰柔却不避污秽,哪怕被弄脏也没有关系,检查得十分认真。
    廊下灯火辉辉,照在谢冰柔细润秀美面颊上,竟像是带着几分悲悯的菩萨。
    那一双眼明澄若水,盯着却是一具尸首。
    姜离忽而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说谢冰柔到了京城,却得了小卫侯的喜欢,惹得那位权倾朝野的小卫侯对她十分着迷。
    只是谢冰柔反倒不喜欢这门婚事,故而逃到了川中。
    姜离唇角轻轻抽搐一下,唯有谢冰柔这样女娘,方才有这般任性吧。
    第154章 154
    检查之前, 谢冰柔已经略略看过了现场。
    池边有些个被扯落红梅花瓣,还有一枝红梅扔在了地上,湿泥之上也有几个脚印。
    这些都被谢冰柔瞧在了眼里,心中也有了计较。
    她在姜家住了那么些年, 就算并不亲近, 可也知晓一些姜家女娘的小习惯。姜姚喜欢随手把弄一些花草, 随手将花瓣一片片扯下来。她在池子边已和别人说了一会儿话了,加上池边脚印, 她乃是面对凶手,又交谈片刻, 才被人推下了池水之中。
    那么凶手应当是姜姚熟悉之人, 天寒地冻, 却与对方这么悄悄说话。能让姜姚如此的,姜家也没几个。
    谢冰柔也检查了尸体,对方气管之中有大量泥水, 是生时呛水的特征。若死后抛尸,气腔中也不会被吸入泥沙。如今天寒地冻,姜姚尸体从冷水里被翻出来,却犹有温度,以体温下降速度来看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且身躯也未形成尸斑。
    且姜姚颈项、身躯并无外伤, 不过头皮处有扯破痕迹。谢冰柔略做沉吟,大约也模拟出几分。
    姜姚落水挣扎, 凶手按住她头颅, 使她陷于水中, 不能挣扎。凶手按下姜姚头颅时,为求固定, 便攥住了姜姚头发。因使力过大,故使得头发连同头皮被齐齐扯落。
    那如此说来,姜姚死前曾与凶手有近距离接触?
    她再检查了姜姚双手,发现姜姚右手有骨折痕迹,不过指甲里除了泥沙别无它物。
    但谢冰柔检查姜姚袖子里时,却发现了几分端倪。
    姜姚袖中有一颗珠子,她临死前拼命攥住对方衣袖,却也是徒劳无功。那撕下来衣袖被凶手夺了去,可衣袖里一颗珠子却滚入在姜姚袖子里。
    谢冰柔飞快将之收起。
    她验尸之时,也暗暗留意四周。姜离先来了,再来就是姜藻,最后是姜萱。
    姜萱来时,谢冰柔已经验完尸体了,正在用水净手。
    姜萱面色却有些难看,似有些说不尽紧张。她攥着手掌,手腕上半截红珊瑚珠串露出了,颜色鲜艳若血。
    然后谢冰柔就听着姜萱尖声说道:“谢娘子,你未回姜家时,姜家一向安宁。怎么你一来,便克死了大姐姐?还是大姐姐有什么得罪你之处,你非要杀了她?”
    姜萱如此指责,哪怕不是谢冰柔杀了姜姚,也将一个克人性命的帽子扣在了谢冰柔身上。
    谢冰柔擦干手指,若有所思。
    姜藻已然冷冷呵斥:“阿姊死了,你便想着快些污蔑别人,不见半点真心伤心?”
    谢冰柔和声说道:“三郎不必如此动怒,春蝉,你是大姐姐身边贴身婢子,自然比旁人知晓多一些。大姑娘近日跟人有什么争执,你自然最清楚。”
    春蝉眼中含泪,也正伤切着。她本是姜姚身边得力之人,本来颇受倚重。如今姜姚得掌家之权,她本亦有个大好前程。谁曾想你,姜姚竟这么死在了泥水之中了。
    故如今春蝉伤心倒也有几分真心实意,只觉得自己前程都化了流水,这情意比在场旁人都真心些。
    谢冰柔如此相问,春蝉下意识便望向了姜萱。
    若说家里与姜姚不和睦的,便是四娘子了。
    “要说为人,我家娘子为人也是最好,待人又客气,行事又厚道,平常跟人拌个嘴都不会。若说得罪,还是今日跟四娘子生出争执,闹得十分厉害。”
    “奴婢人在远处,也是听不真切,大约也为谢娘子入府之事争吵。她还夺了我家姑娘手上红珊瑚珠串,戴在自己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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