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面色凝重扣响案几,“你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当初对付侧夫人的干净利落呢?平时反抗吕不韦的强横呢?你若放弃这个机会,将会再被压制两年!”
    嬴政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吕不韦就是吃定我不忍心让母亲深陷舆论漩涡,才用这种下作手段的。”
    “你母亲那般对你,你为何… … ”
    “可是,她终究是当初在邯郸相依为命的母亲。”嬴政倏然抬头,猩红双眸里无奈和痛苦交织,“生之恩,养之恩,我作为一国君主更不能不顾。不论她如今变成什么样子,当初的她都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我知道这样会显得软弱,可我也只是想为亲生母亲软弱这一回。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最后那句以后不会了,听起来轻柔无力,却无比坚定。琉璃静静看着他眼底脆弱一点点褪去,漆黑眼眸恢复深不可测的淡漠。
    她唇角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亲情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某种时刻无论有多失望,但细细回想从前,总能说服自己去原谅。虽然那种割舍不掉的感觉很痛苦,但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弃之不顾。
    “那我便陪你再等上两年。”琉璃唇角扬起,笑容粲然。
    嬴政拿起那块布帛点燃扔进闲置的燎炉里,回到奏案前坐下时,他言语蛊惑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可是因为你喜欢… … ”
    “作为师父,自然要对徒弟好。”琉璃及时打断他,生怕他问出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嬴政眼神复杂瞅了她片刻,不甘心道:“早在去年,你所会剑术均已传授于我,若不是因为其他心思,为何还一直留在我身边?其实你承认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名分的,王后之位也可以。”
    闻此话,琉璃面上一热,她及时捻诀压下脸上红晕,清清嗓子,故作严肃道:“你这孩子,莫要胡说八道。我赖着不走是因为… … ”
    总不能说他是自己的历练考题吧,眨巴几下眼睛,她扬起下巴,“我辛辛苦苦教授你这么些年,还没得到回报,自然不能走。”
    听到这故作蛮横语气,嬴政心中阴霾消散不少,他眉骨轻扬,追问:“那你想要什么回报?于你而言,王后之位应该算是最大的回报了。”
    还真是不依不饶… … 琉璃皱着一张小脸,她能想要什么回报,就算嬴政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她也带不走啊!更何况是王后之位!她若是要了那王后之位,将来要以何种身份回无边城继任鲛皇之位,怎么有种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感觉!
    无意识挠挠耳后根,她眼神一亮,开始胡编乱造:“其实乱世之中,不止是男子有理想有抱负,女子也是。我作为君王的师父,自然也是向往权势的,若是能被载入史册,那自然更好。这些年为了你,我天天研究那些诸子著作,也算是个十分有学问的女子,说不准比你那些文武百官还要… … ”
    嬴政安静听着她言语颠倒唠唠叨叨,唇角不知何时噙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
    一番慷慨激昂之后,琉璃挺直脊背,端正坐姿,故作深沉:“说起来,你已年满二十,是时候该考虑册立王后之事了。我知道你方才说要把王后之位给我,是因为逆反心理,觉得那几位是吕不韦和王太后的人,可这一劫,你躲不掉。”
    那抹浅笑顷刻消失,对面君王语气淡漠问:“你觉得谁最合适?”
    思忖片刻,琉璃真诚建议:“齐国妫西芝,脾气和你比较像,能力也是最突出的,吕不韦拿捏不了她。”
    “寡人明白。”嬴政拿起一卷奏章展开。
    听到‘寡人’二字,琉璃便知道他这是又不悦了。关于立后之事,本不是她该关心的,“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嬴政没有吭声,就在她站起准备离开时,他突然问:“你为何会让樊尔去雍城调查太后之事?”
    “因为觉得延后冠礼事有蹊跷,也因为关心你。”琉璃没有回头,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关心… …
    嬴政缓缓长舒一口气,虽然知道是那样的原因,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听她亲口说出,他才能确定这个世上还是有人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秋日的夜,虫鸣阵阵。
    琉璃无心睡眠,想起白日那个锦袋,她披衣起身。无论南荣舟是何态度,她总要面对,阿婆曾说过,凡事早解决早解脱。
    盘膝坐在案几前,她捏着锦袋深呼吸之后才打开。
    锦袋里没有设想的书信,而是一枚小巧玲珑的法器。法器形状似海螺,实则是浅碧色的玉石而制,研制它的鲛人觉得做成海螺形状比较好看。
    她以前在珍宝阁见过,好像是可以用来传音的,叫… … 漩音鉴。看来那南荣舟连书信都懒得写,想要直接用法器交流,估计是怕她不答应,这样比较简单干脆些。也好,她也不喜欢拖泥带水不清不楚。
    细白指尖翻转,琉璃捻诀施了一道灵力在其上。漩音鉴闪现碧色流光,传来久违且亲切的海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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