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秀眉微蹙, 回忆道:“当时他离得近。”
    旋即又稍作思索道:“不过总比其他人好。这事传出去总归对胡重光和表姐都不好,也许胡家也不愿传出去呢,以免再坏了长孙的婚事。魏国公最看重长孙, 绮南说魏国公夫人也在给胡重光相看婚事, 好像有意让他尚公主,今日宴上就来了好几位公主呢。”
    说起今日来的几位公主,姜绾目光微闪,心里闪过好几个想法。
    那狸猫虽是陆筠带来的, 却是从舞阳公主手中挣脱伤人的。
    舞阳公主是端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端王府又素来和长恩候府亲近, 说不定今日之事, 便是舞阳公主和李清婉联手所为。
    可惜没有证据。
    姜静行端坐不语, 她身份阅历摆在这, 看的自然要更深些。
    若事情出在靖国公府, 那自然好说, 大不了用些手段把事情压下去。可事情出在魏国公府,便有些难办了。
    谁知道魏国公府的人怎么想的,毕竟胡重光是救人的, 就算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也不过添桩风流韵事,吃亏的只会是朴玲,魏国公府又何必费时费力去消弭此事带来的风波。
    姜静行慢慢拧起眉头,她思来想去, 却想不出什么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这恶心的世道, 即便朴玲是受害者, 可众目睽睽下被男人贴身抱上岸,也会被看做行事不检点, 有辱德行。若是不考虑其他,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结亲,可若是魏国公府有意让长孙尚主,定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就算同意了,朴玲也不见得就愿意嫁。
    一想到朴玲那点少女情丝,姜静行便觉荒唐的不行。
    但凡朴玲爱慕的人不是她,她都可以想办法促成这门婚事。
    朴家早有意为女儿寻一得意郎君,朴夫人未上京前,朴家便来信将女儿婚事托付给她这当姑父的,只是阴差阳错下未能说成,如今更是相看了不少人家。而抛开朴家和魏国公府的差距不谈,只看胡重光个人,的确是少有的英年才俊,又兼家世出众,为人洁身自好,怎么看都是个嫁女的好人选。
    不过姜静行还是不愿因着这么一点小事,便草率地做出决定,可她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毕竟她是离经叛道惯了,却不能强求一个从小学着三从四德的小姑娘,学着她去无视外界的非议,琐事不萦于怀吧。
    不过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嫁人,还是太可笑了。
    姜静行只好告诫女儿:“绾儿,你表姐的事你无需再插手。至于那李清婉,你也无需在意,你和你表姐受的委屈,为父自会在长恩候府诸人身上为你们找回来,你只当此事是意外便好。”
    “都听父亲的。”姜绾一如既往的乖巧。
    她也不问父亲要如何为她出气,只在朴玲的事情上追问一句,“可表姐呢?”
    姜静行不愿多说,只道:“等胡家大公子来了,先看看胡家的意思吧,之后我会去问问你舅母的意思。。”
    正巧,说着人就来了。
    侍女引着一位举止儒雅的中年男子走进院中,径直往偏厅走来。
    来人衣着简朴,面容端正,有着时下备受文人墨客追捧的清谈之风,身后只跟着一位低眉顺眼的老仆从。
    若是姜璇在场,便会认出此仆从正是那日来送请帖的胡管家。
    胡敬易未语先叹气,脸上满是歉意,刚进门便拱手道:“今日冒昧上门,还望靖国公见谅。”
    姜绾莲步轻移,在姜静行身旁站定,屈膝问好道:“胡伯父。”端的是大家闺秀做派,温婉知礼的模样。
    “贤侄女也在。”胡敬易点头认下这一声伯父,虽说胡绮楠是他小妹,但从姜静行这里论,他倒是担得起姜绾一声伯父。
    姜静行对来人并不热络,只客气道:“胡少卿多礼,请坐。”
    一声胡少卿,瞬间拉开了两家的距离。
    说来净是物是人非。
    魏国公府和靖国公府虽不是姻亲,但姜静行不是不感恩的人,因着魏国公当年对她的提携教导,两家素来亲近,早年间在军中也是同气连枝,一同进退。
    可近些年,魏国公府隐隐有投效端王府的意思,更有替端王拉拢她的意思,她可不愿沾染一身腥,两家的来往便浅淡许多。而她念着恩师已是年老重病,即便不愿时常登门拜访,也对胡家子孙偶有提携,但恩情这种东西,用一次便少一次,如今更是只剩下些面子情了。
    胡敬易心里颇觉尴尬,想当年姜静行还只是他父亲帐下一名小兵,如今却是国公尊位,与他父亲同起同坐。
    而他年长姜静行十多岁,却只是从四品鸿胪寺少卿,官位比亲儿子还低。
    不过尴尬只是一时的,他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今日冒然登门,一是致歉,二是顺着家父的意思,请靖国公登门一叙。”
    姜静行笑笑,没说话,心里却知道胡家这是不愿胡重光和朴玲有任何关系,目光不由冷漠几分。
    果然,胡敬易一句不提自己儿子,只叹息道:“我今日刚回府便被下人告知出了事,说是长公主养的一只畜生发了疯,连累贵府的小姐在我府上落了水,虽说长公主也请太医来看过了,万幸人没事,可我心下难安,就想着跟来看看,如今可好了?”
    “不是什么大事,本公还要多谢贤侄舍身救人,才免了我那侄女一场灾厄。”姜静行随着他客套,“老国公将养数月有余,身子可好些了?”
    “劳国公关切,只是经年旧疾,岂是能轻易根治的。”
    胡敬易尴尬不已,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可是要承继魏国公府的,可据他所知,那被救上来的女子不过商户女,若是做妾还好,可做胡家主母,身份便要差上许多。
    胡家好歹也是一等公爵府,还是要脸的,做不来逼人为妾的事,便只能当做不知此事有辱女子声明,尽力遮掩罢了。
    与此同时,他看到几步外的姜绾,心里不免生出些遗憾来,若被儿子救起的是靖国公独女,那便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可惜,可惜啊。
    胡敬易满心遗憾,只怕经此一事,姜胡两家的关系要不如往昔了。
    姜静行一眼便看出胡家的打算。
    既然胡家无意宣扬长孙跳水救人的美德,想来也会费心遮掩一番,她懒得再揣摩胡家要如何消弭此事带来的风波,只要对朴玲无害,她又何必插手,当即便有了送客的意思。
    她主动提起胡敬易说到的第二件事:“不知魏国公因何事请本公上门,若是不急,不如明日再说吧,一会儿本公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不急,不急,国事要紧。”
    胡敬易也不知父亲因何事要请靖国公上门,沉吟片刻,只好转达亲爹的原话。
    “这几日陛下龙体抱恙,又值多事之秋,家父忧心国事,可年事已高,时常觉得力有不逮,便常常回忆往昔,常与身边人说起昔日与国公一同效力军帐的事,听得人心酸不已。”
    说到此处,他面露悲戚,继续道:“家父这几日更是心有所感,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时常想着与故人叙叙旧,知道我今日登门拜访,百般嘱咐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来请国公过府一叙。”
    说完便看向姜静行,就等着她应下。
    姜静行出奇的平静,她知道胡敬易说的半真半假,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能怎么办。
    只愿真就只是叙旧,若是再推脱,倒显得她太无情无义了。
    于是她叹口气,顺势道:“人在病中难免多思多想,明日本公便登门拜访,只要老国公不觉得本公扰了他清净就好。”
    “自然不会。”
    胡敬易完成了亲爹的吩咐,只觉无事一身轻,他不愿再顶着姜静行施加的压力闲聊,何况说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茶,可见不受人待见。
    他随意闲谈几句,又将带来的东西放下,便起身告辞离去。
    姜静行吩咐侍女将人送走,至于胡敬易带来表人情的一干礼品,一眼都没看,只命人送到朴家人手里。
    朴家下人进屋将东西收走,又上了两盏茶,姜绾转眸看向父亲,一眼不错地看着,只觉父亲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怪不得陆筠痴心不移。
    说了半天话,姜静行也觉口渴,待喝完半盏茶水才舒服一些,见女儿盯着自己看,心里正觉奇怪。
    姜绾眨眼,只好问出心中早有的疑惑:“魏国公为何要三番五次地请父亲上门?”
    姜静行视线落在茶盏上,直白道:“为父也不知。等我明日知道了,回来就告诉你。”
    “父亲又逗我。”姜绾嗔了她一眼,目光不经意垂落到父亲抚在腰间玉佩上的手指,忽地凝住不动。
    把玩腰间配饰是人常有的动作,姜静行也是如此,不过她腰间其他配饰时常换新,玉佩却从未变过,就连当初送给绿阁的那一块,都是从桌上随手拿的一块。
    正是因此,姜绾才觉得奇怪。
    她仔细观摩这块玉佩,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便问道:“父亲的玉佩呢?”
    姜静行抚摸玉佩的动作一僵,不由松开了手指,她再次端起茶盏,状似随意道:“也不知丢在哪了,我就让人拿了块新的。”
    姜绾心细如发,自是不会错过父亲那一瞬的不自在,她顿时就不开心了。
    许是刚才哭过一场的缘故,情绪格外敏感些,一点异样都能拨动少女那根敏锐的心弦,“可我记得父亲说过,那块玉佩很重要很重要,是万万不能丢的,怎么如今丢了,父亲一点都不急。”
    漂亮的眼眸很快便蓄起一汪泪水,姜绾小声抽噎,问道:“父亲是不是又将贴身的玉佩送人了,这回是谁,是府里的侍女,还是哪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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