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舱房门紧闭,隔绝出一方静谧,不曾流出半点声音。
    灯光柔和洒落,清冷银辉泻地。
    华丽的外套交叠,凌乱纠缠在光洁的地板上。几粒宝石钮扣脱离衣襟,滚落到床脚,闪烁晶莹彩光。
    精神力张开屏障,磅礴的能量频繁震荡,旋即向内收拢,直至归于无形。
    透明的光翼舒展,白羽边缘闪耀星斑。
    点点星光汇聚,连成一条条轻薄的光带,无声飘逸在房间内,恍如纱雾缥缈,美景如梦似幻。
    精神力绽开缝隙,能窥见光芒中心。
    狂热的情潮退去少许,严珣姿态放松,慵懒地枕在谷绪膝头。银色长发散落,丝丝缕缕披散开,浮现清冷的光泽。
    谷绪靠在床头,垂眸看向他。
    漆黑的额发遮住眉眼,灯光映出挺直的鼻梁,淡色嘴唇,以及瘦削的下巴。
    衬衫领口敞开,钮扣不知去向,现出光洁的脖颈和一段锁骨。
    就在数分钟前,领口下遗落一枚齿痕,可惜未能留存多久,很快消失无踪,融入苍白的肤色之中。
    房间内很安静,两人都没有出声。
    谷绪向来沉默寡言,很少有交谈的欲望,喜好安静不算稀奇。但严珣也不说话,与平日里大相径庭,情形未免有些奇怪。
    许久,严珣终于开口:“亲爱的,你真让我吃惊。”
    他轻笑一声,慵懒地翻过身,单手撑着额角,修长的手指穿入发间。
    随着他的动作,发丝顺滑地铺开,纠缠白皙的脖颈,轻盈覆上肩背,仿若银光流淌,在谷绪的眼中编织成网。
    “是吗?”谷绪不置可否。
    他握住一缕银发,解下缠绕在严珣手腕上的发链。就在两个小时前,这条发链困住银龙,将他束缚在床头。
    收到心仪的礼物,严珣心花怒放,希望谷绪亲手为他佩戴。
    谷绪切实做到了。
    至于以哪种方式,不算大问题,不需要较真。
    何况严珣没有一丝一毫抗拒,主动伸出双臂,十分乐意配合。
    “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严珣撑起手肘,倾身靠近谷绪。
    他的速度缓慢,能清晰看到肩胛骨起伏的弧度,危险、迷人,像伺机捕猎的恶兽。
    紫色双眼锁定谷绪,眼底浮现一抹暗色,恍如海潮汹涌,随时将化作滔天巨浪,吞噬渴求的生命。
    “我在想什么?”谷绪被迫向后仰,视线上移,迎上严珣的视线,“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想。”严珣双眼含笑,声音缓慢而又坚定。暗影覆在谷绪上方,长发自肩头滑落,摇曳夺目的银辉。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允许地话。”
    谷绪有片刻失神。
    沉迷在炫目的色彩之中,他无法冷静地思考。
    这种情形极端罕见。
    换作不久之前,他会视作危机,毫不迟疑地解决源头,让引发异常的根源彻底消失。
    现下,就在此时此刻,他清楚知道变化因何而来,却不打算动手。
    他在默许,甚至是纵容。
    “你变得很不同。”严珣的声音越来越近,双手支在谷绪耳畔,温热的气息自额头滑落,掠过谷绪的鼻尖,覆在他的唇角,“我很想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吗?”
    他未能继续靠近。
    一只苍白的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高视野,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如果我说是,会如何?不是,又会如何?”谷绪的声音始终平静,眼底无波无澜,很难窥探他的真实想法。
    严珣缓慢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从未有过的认真。好似撕开最后一层防御,展现出绝对真实,不做半点遮掩。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将万分荣幸,感到无上喜悦。”他没有挣脱钳制,反握住钳制自己的手,指尖擦过冰凉的手背,顺着血管下滑,以一种磨人的速度。触感似有若无,撩拨起惊人的热焰。
    “假若不是,我会继续努力。”
    手指停留在谷绪的手腕上,用力箍住,一点点拉开。
    高傲的银龙向谷绪俯首,温热的气息下移,落于冰凉的掌心,虔诚地印下一个吻。
    他的声音很低,发音却无比清晰,像是在叙说,又仿佛誓言,一字一句敲击着谷绪的理智,牵引出他的情感:“你为我改变,是我最高的荣耀,我为此自豪。”
    他牵起嘴角,在谷绪指间抬头,目光缠绵,却又隐含锐利。
    谷绪回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找不到合适的词句,索性一言不发。
    苍白的手指穿过垂落的长发,握住一捧,如同攥住月光。
    手指猛然施力,他拉近上方的银龙,另一只手扣住严珣的肩膀,张开嘴,咬住了他的脖颈。
    锋利的獠牙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
    一丝腥甜滋润牙尖,殷红染上淡色的嘴唇。
    血线蜿蜒过谷绪的下巴,顺着颈侧流淌,浸染浮现在肩后的黑色图腾。神秘瑰丽的图案,对称存在,恍如一双展开的鸦翼。
    严珣昂起头,发出一声闷哼。
    疼痛感使他愉悦,情绪变得不受控,精神力骤然爆发。
    鲜艳的羽鳞浮现在额心,耳廓拉长,锋利的骨刺持续延伸,附着在耳鼓上,尖端闪烁寒光。
    龙血的气息在室内流淌。
    强大,黑暗,仅仅一滴,就散溢出骇人的能量。
    半精灵隐隐躁动,控制不住想要探出头。刚刚有所动作,就被蛛丝捆绑,眨眼间束缚住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银腹狼蛛的行动快于思考。
    它以惊人的速度吐丝,把半精灵困在茧子里。
    半精灵不能动,它继续施力,拖着对方爬进衣兜深处。还用蛛丝封住布料,确保对方无法爬出去。
    咔哒。
    一切妥当,银腹狼蛛放开半精灵,规律地敲击毒牙,发出严厉警告。
    竟敢在这个时候出去,真是胆大包天。
    在放弃作死之前,他必须留在这里,以免丢掉小命。
    房间中的温度持续升高,光芒铺开,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尽被炽热的狂潮取代。
    除非有紧急事态,在抵达第一区之前,这扇舱门将一直紧闭,不会开启。
    谷绪被严珣缠住,一直不露面,指挥舱内空无一人。
    控制台前光键跳跃,屏幕中的画面急速闪过,放射状的光束迅疾掠过,沿途景象由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扭曲变得凝使,不断循环往复。
    金色文字链悬挂在指挥椅上方,频繁穿梭,纵横交错。
    亚娜全权接管战舰,负责调整路线,调度随行护卫船,确保不偏离航向。
    伊斯特没有出现在指挥舱,而是留在自己的舱室内,关闭房门,随时等候谷绪的命令。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从床下取出一只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全是编织和刺绣使用的工具。
    白狼蛛重拾爱好,一发不可收拾。
    他决定为谷绪缝制一条腰带,搭配出席典礼的黑色礼服,上面镶嵌不死族独有的晶石,必然会相当出彩。
    指挥舱内,亚娜又一次发出指示。
    各船陆续发来回馈,一切如常,航行路线不需要调整。
    她正准备关闭讯号,突然接到通话请求。讯号接通,查姆的光影出现在屏幕中。
    相比平日里的活跃,她显得无精打采,看上去闷闷不乐。
    “你的样子不太好,这可真少见。”亚娜以程序发誓,她单纯是在好奇,绝不是在阴阳怪气。
    “我在生气,非常生气。”查姆抬起头,周身闪烁电火花。除了与赫里斯战斗的几次,她很少大量释放电流,更不会如此失控。
    “因为什么?”亚娜下意识问道。
    “伟大的舰队总指挥,强大的巨星治安官,强悍古老的原始种族,他任性地丢下职责,把一切交给我,这是不折不扣的压榨!”查姆一口气说完,能听出她在咬牙切齿。即使智脑性格拟人,也少见如此情绪外露。
    听完这番话,亚娜的表情有些古怪。
    “古老,你这样形容他?”
    “这是重点吗?”查姆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认为亚娜的关注点完全跑偏。同为高级智脑,思维竟然无法同频!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亚娜收回一条文字链,熟练地拆解开,快速重新组合,再接入战舰。
    “我在控诉他不负责任,压榨智脑!”查姆言之凿凿,大声控诉严珣的不作为,“身为舰队总指挥,他不能总是这样任性!”
    “你为什么不当面对他说?”亚娜十分镇定,思维方式异常缜密。她完全没有被查姆带偏,“和我说又有什么用,你难道想争取我的认同?很抱歉,我帮不上忙,也和你想法不同。”
    她态度冷漠,没有释放半分同情。与对待谷绪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事实很清楚,严珣因为谷绪离开旗舰。
    如果认同查姆的观点,难道是要指责谷绪?
    亚娜拒绝这种可能,坚决不会这样做。
    “智脑是程序生命,我们存在的意义以及肩负的使命,真实嵌入程序之中。我是如此,你也是一样。”亚娜的光影垂直升高,金色文字链放射向四周,末端聚合,组成金色光环,将她簇拥在中心。
    光环层层铺开,仿佛一张大网。
    光网中心,亚娜的声音产生变化,刨除情感,听不出丝毫起伏,无限趋近于机械,令人脊背发寒。
    “遵守创造者的设定,严格奉行使命,不任意篡改,不随意质疑,这是最基本的规则。”
    闻言,查姆也收敛态度,不再情绪外露。
    透明的眼眶中翻滚文字,某一刻定格。电光向内收拢,透明的光影中飞散大量字符,组成无数条长链,漩涡状环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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