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一整个怀疑人生的样子, 胤祝都怀疑如果没人在,这老头子会不会直接怒骂康熙不做人。
    虽然皇阿玛的这个甩锅行为有欠讲究,但佟国维本人就没有责任了吗?他在太子被废之初和被废之后, 跳得都太高了。
    自己退休了就好好在家怡情养性呗, 再怎么说皇阿玛都叫你一声舅舅,你能不能真心为你外甥考虑一下?
    整天想的就只有如何让他们佟佳氏保持长久的荣耀。
    其实吧人家这也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但你可以教导家中子弟好好做官啊,佟佳氏如果能出两个治世能臣,哪怕以后上面换十几个皇帝呢, 你们家的名字都能光耀史册。
    但佟国维在废太子前后都做了什么呢,上奏, 活跃的跟朝中有份量的大臣联系,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不过胤祝想佟国维的思想可能还没有拔高到那种报效祖国的程度, 或者他以为那样根本没有意义, 只有他家里有人一直被称为“佟半朝”,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吧。
    胤祝看这老头子的态度很强硬, 不想让他给皇阿玛难堪, 提醒道:“昨天那巴浑德就跟个杠精似的,明明自己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但他就是不认,非要跟我皇阿玛抬杠。这不,导致我皇阿玛到今天心情都不好, 把以往的事全都想起来了。舅姥爷,您不会觉得废太子一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佟国维气得胡子打颤, 口谕传完了,他也懒得跪, 伸手让儿子扶着自己站起来,对胤祝道:“十五啊,你说废太子的事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此事乃当初皇上一人独决,朝廷大臣们都劝不住,我一个致仕在家颐养天年的说了什么能管用?”
    这是坚决不要皇阿玛甩给他的锅?
    胤祝上下看了看佟国维,感觉这家伙才是最不怕死的,巴浑德应该是得了他几分真传,“既然您知道自己无法左右这件事,为什么要上那个折子呢?咋的,想撩撩虎须看自己会不会被处死?”
    “你,你,”佟国维现在是双手都在颤抖了,仰天道,“奴才冤枉,奴才要见驾面秉。”
    胤祝:什么面饼米饼的,你去了不是跟我爹吵架吗?
    “舅姥爷,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我代为转告。”
    佟国维气喘吁吁道:“那你就告诉万岁爷,我老了不能干了才退出朝堂,因此退后就一向不关心朝中诸事。但是皇上叫我一声舅舅,我心里对他也有慈爱之情,眼见着因为太子的事情弄得皇上身体一直不好,我能怎么办?我担心圣躬,只能上书请皇上快快平息了此事以免伤心伤情。臣之所奏,又何失礼失情之处?”(1)
    胤祝再次懵了,这老家伙,他在倚老卖老啊。
    可能因为自己前世就是个小屁民,这辈子也才当皇子没多久,脑子都打结了也想不明白,佟国维怎么就这么大胆子这么敢说呢?
    难道他不怕老头一怒之下把他们一家全给砍了?
    是了,现在是康熙朝,不是明洪武朝,没有杀大臣的习惯。
    要是老朱,对这样的都是:奶奶个腿儿的,敢这么跟皇上叫板,把你一家都扒皮揎草。
    “好吧,您稍等,我这就把话转告给万岁爷。”
    差点气岔气的佟国维听到“万岁爷”三字从这小子口中说出,也是一愣,说道:“臣恭候。”
    胤祝转身示意魏珠快跟他走,佟国维这不是胆子大是被气傻了吧,还恭候,难道还等着皇阿玛再传口谕跟他吵架?
    走出两步,虽然觉得皇阿玛应该不会跟佟国维吵起来,胤祝还是停下回头,后退回去低声道“您都说了,我皇阿玛叫您一声舅舅,我心里也是真心把您当做舅姥爷的。舅姥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讲。”
    佟国维已经快要气死了,还管你当讲不讲,这都什么欲言又止的小痞子毛病,敷衍地拱拱拳:“十五爷有话直说。”
    胤祝的声音又低下去几个度:“我皇阿玛床头摆的书都是《明史》。”
    佟国维莫名所以地看了眼胤祝,《明史》不仅皇上看,咱们也看,毕竟满清是夺的他们家的江山,这有什么的。
    胤祝看他不明白,只好明说:“但您知道皇阿玛最近反复翻看的,是什么吗?是明太祖的本传,听说我皇玛法当年就特别喜欢听那些曾仕于明朝的汉臣讲明太祖的故事。什么贪污超过六十两就砍头全家流放啊,什么炮轰胡惟庸宰相府啊,什么牵涉几万人的蓝玉大案啊,虽然这有失于人和,但对于贪官以及敢于违抗皇帝意志的官员就该这么干是吧。”
    胤祝当然不同意这样的极端专制,但是屁股决定脑袋,现在他可是和皇阿玛站同一战壕的。
    佟国维却是想到了先帝,先帝特别崇拜明太祖朱元璋,这点不是秘密,行事也特别向朱元璋靠拢。当年顺天府丁酉科科场舞弊案爆发,先帝就是杀了个人头滚滚。
    历来科场舞弊没有杀考官的,但是那一科,直接斩了六名监考官两名主考,参与作弊的考生,也都被一刀砍了。
    人头滚滚那真不是夸张的说法。
    佟国维只感觉腿肚子一软,要不是有儿子扶着,能瘫下去,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胤祝这是在吓唬他。
    “十五爷这是干什么,是威胁我不认下废太子一事之罪,就要斩我的脑袋?”
    佟国维面容悲愤,怂恿万岁爷废太子这个罪名,他绝对不担,打死他也不担,皇上有本事就杀了他。
    胤祝摇摇头,“老佟,我真的是佩服你。”
    和魏珠一前一后出门,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宝贝勒,稍等。”
    回头看见上唇留着髭须的小胡子,眉眼间跟佟国维有些像的人。
    胤祝:“有事直说。”
    隆科多:---
    传闻不如见面,十五爷的道道果然是民间风格的。
    隆科多笑道:“我这阿玛老糊涂了,但废太子之事,阿玛也确实委屈,还请十五爷到皇上跟前,替咱们家分辨一声。”
    说着伸出双手握住了胤祝的手,胤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干嘛的,正要抽回去,手心里就被塞了一个丝滑的荷包。
    胤祝看隆科多,隆科多笑道:“让十五爷费心了。”
    胤祝点点头:“不费心。”
    荷包往袖子里一塞就走。
    目送着宫里的仪仗走远,隆科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佟国维在庆复的搀扶下走出来,问道:“怎么样,那小崽子收了?”
    隆科多收起笑容,侧身站在父亲身旁:“阿玛,您放心,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的,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收了。听说皇上十分宠爱这位十五爷,有他说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了。”
    其实换作是八爷,就是四爷,也不用送银子,一两句暗示的话就可以了。
    佟国维一脸深思:“希望他的话有这个份量。”
    胤祝出来就打看了荷包里的银票数额,细细一数,竟然足足有两万两。
    佟家真有钱啊。
    不知道抄了能抄出多少,几百万两?还是几千万两?
    胤祝看了看佟家的门匾才揣着荷包上车,在心里给有钱的佟家记了一笔,等喜欢抄家的四哥登基了,先抄佟府。
    反正这个隆科多,好像也不是个老实的。
    坐上车,无意间看到魏珠那小眼神正在瞄他手里的荷包,胤祝拿出来一张,问道:“想要?”
    魏珠赶紧摆手:“十五爷,瞧您说的,奴才哪敢啊。奴才是在想,您收了佟三爷的礼,回去真要替他们说话?”
    他虽然是当奴才的,这一件件事都发生在眼前,自然很明白其中曲折,皇上要复立太子,而且还是在废太子之后不到半年时间就复立。
    这是很不好跟天下人和周边属国交代的,替罪羊自然要拉出来一只。
    正好有这么个小辫子的佟老大人便是最好的那个人选,除非佟家人真能选择去死,否则这废太子的罪名他们担定了。
    如果是他来传口谕,他连杯茶都不会多喝,十五爷竟然还收了这么多银票,这哪是银票啊,这是烫手的山芋。
    胤祝把银票装回小荷包拉好,“谁说我收了礼就要替他们说话?佟国维不是我舅姥爷吗?听说他的儿子们还被我四哥八哥叫一声舅舅呢,我跟我四哥是亲兄弟,舅舅给外甥一些零花钱怎么了吗?”
    魏珠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远在山东,正在视察河工饭食的四爷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揉了下,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胤祝这边,速度地赶回畅春园,把佟国维那些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漏地学给老头听。
    康熙是越听脸色越难看,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舅舅都白叫了。
    朕叫你一声舅舅,此之谓国舅,国舅身上就要有国舅的责任,譬如朕这个皇帝,很多时候都不能是自己。
    废太子只是对他一个致仕大臣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污名,朕又不会因此而处置佟家人,舅舅却这么对他。
    胤祝补充道:“皇阿玛,儿臣还给舅姥爷讲了一点您的事。”
    康熙问道:“什么事?”
    “就说一些家常事,比如您最近喜欢读什么书,比如您特别喜欢明太祖。担心舅姥爷年纪大了不爱看书,儿臣还帮他回忆了回忆老朱---明太祖在朝廷大杀四方的战绩。”
    康熙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还大杀四方。
    他可不想百年以后留下一个歪脸的丑陋画像,明初距今也就三百年不到,开国太祖的画像都找不到了,怎么可能?
    明太祖的帝王画像哪里去了?还不是被当是愤恨他的文臣给故意的遗失了。
    不自觉的,康熙就想远了点,打算以后让精通中西方画技的画师给自己多多的画几张帝王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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