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楚枫往前行了两步,停在了胡力解的面前,冷冷问道:“他是跟着你来的?”
    胡痢◎
    祁楚枫往前行了两步,停在了胡力解的面前,冷冷问道:“他是跟着你来的?”
    胡力解一时不明其意,点头道:“是,是我管束不好,都是误会,将军息怒,息怒!”
    “误会?我看未必。”祁楚枫冷冷瞥一眼铁里图,道,“他说阿勒是投靠了异族的叛徒,这句话也是误会?”
    “啊!”胡力解吃了一惊,看向铁里图。后者不自在地别开脸,显然是承认了。
    “叛徒?”祁楚枫冷笑,“当年你们族中内斗,阿勒一家被害,独剩她一人。你们族中无人愿意收养她,我爹爹便将她收养下来,这些年她就同我妹妹是一样的。我祁家这般待她,一则是怜她孤苦无依,二则也是念着与你们赫努族的情谊。我是万万想不到,时至今日,到了你们口中,她竟成了投靠异族的叛徒?!”
    “不是不是……”胡力解中原话说得并不算流利,此时愈发急得脸通红,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祁楚枫冷眼一扫,重重道:“她是你们眼里的叛徒,那么在你们眼中,究竟是觉得我祁家是你们的敌人?还是我衡朝是你们的敌国?数月前,你们少族长刚刚进京朝见我朝天子,莫非也是虚情假意?”
    这话分量颇重,骇得胡力解身子一震,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眼看事情要坏,他急拽铁里图,不仅用手,连脚都用上了,连扯带踹:“快!向将军陪不是!”
    铁里图是赫努族第一勇士,平素只知以武服人。荒原上各族之间争抢地盘本就寻常,在他看来,不仅赫努族以外的人都是敌对之人,便是同族中的其他分支他也照样看不惯。
    “……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能诬赖我。”铁里图辩解道。
    祁楚枫根本不理会他,从怀中掏出那枚狼牙,径直还到胡力解手中:“请你转告你们族长隆多,此事若无法给我一个解释,婚礼我是去不了。不仅仅是婚礼,从今往后赫努族与我衡朝的关系,我也将会重新权衡考量。”
    裴月臣在旁欲言又止,想拦已然来不及,眉头紧皱。
    胡力解愣愣站了半晌,看看狼牙,又转头看看铁里图,朝祁楚枫一拱手:“我明白了,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铁里图怔了下,也跟着走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车毅迟忿忿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真是便宜他们了!看那小子嚣张的样子,老子真想揍他一顿!”他话才说完,便看见裴月臣忧虑的眼神,本能地停了口。
    “军师,你是怎么想的?”他问道。
    裴月臣还未回答,祁楚枫便面无表情道:“老车,你先回去,我有事和军师商议。”
    将军发话,车毅迟不敢有所违逆,立时拱手告辞,只是多看了裴月臣几眼,想看出些许端倪来,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怏怏离开。
    祁楚枫转向裴月臣:“我知晓你有话要说,到书房来吧。”说罢,她抬脚就走,径直往东边院落行去。
    裴月臣跟在祁楚枫身后,听她脚步声,便知她胸中尚有怒气未消,暗暗叹了口气。
    刚进院子,两人便看见阿勒正坐在石阶上等祁楚枫,惶惶不安,手上拿着一大块用布裹好的冰块,捂着半边脸,冰水滴滴答答顺着往下滴。腾腾蹲在一旁,不时用舌头去舔冰水。
    看见祁楚枫进来,阿勒迟疑着站起身来,望向祁楚枫,目光胆怯,倒像做错事的人是她一般,叫祁楚枫看了便心疼。
    “我瞧瞧……”祁楚枫拿下她手中的冰块,细瞧她的脸,还是肿着,手指印清晰可见,左边脸比右边脸胖出两圈来。再看她脖颈,吴嬷嬷替她涂过了药,一圈明显的青紫赫然在目。
    裴月臣在旁也都看见了,皱了皱眉。他之前只知晓铁里图打了阿勒和沈唯重,但看到阿勒的伤,掐脖子和扇耳光……
    “他想轻薄阿勒。”祁楚枫转头朝他道,声音很轻,透着森森寒意。
    裴月臣立即明白了她难以按捺的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点头低道:“我明白了。沈先生没事吧?”
    “他磕破了头,我看过,伤得不重。”
    裴月臣点点头:“待会我去看看他。”
    祁楚枫摸摸阿勒的头,安慰她道:“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你乖乖的,到屋子里休息,这儿冷,莫要冻出病来。”
    阿勒点点头,没忘记朝裴月臣施了一礼,方才带着腾腾回屋去。
    迈入书房内,祁楚枫烦躁地解下身上的披风,顺手搭在黄花梨雕花衣架上,伸手又要去揭棉捂子,想倒茶水来喝。
    “我来。”裴月臣伸手替她揭开棉捂子,取出内中温热的茶汤,替她倒了一杯,从桌面上推给她。
    这些茶汤是吴嬷嬷为祁楚枫煮的,特地加了红枣桂圆等物,汤色暗红,味道微甜。祁楚枫端起来一气喝完,又将杯子推给他。
    裴月臣于是又替她倒了一杯,她仍是一饮而尽。
    “可消气些了?”他问道。
    祁楚枫盯了他一瞬,很干脆地摇摇头。
    裴月臣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杯子,甚是理解道:“那就再来一杯。”
    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祁楚枫笑问道:“你道这是神仙煮的忘忧水么?”
    “应该是吧……”裴月臣慢吞吞道,“你看,你现下不是笑了么。”
    闻言,祁楚枫忍不住又是一笑,然后偏头看他,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也忍了一路。将来外头的人准说,这个将军脾气架子都大得很,连她家军师想说句话,都得瞧她半日的脸色。”
    裴月臣慢悠悠道:“那也未必,他们会说,将军有脾气是理所应当的,肯定是军师太不懂事了。”
    这下,祁楚枫望着他,终究没忍住,噗嗤一笑。
    见她气消了些许,裴月臣此时方才平和道:“今日此事,莫说你气恼,便是我听了也气恼。”
    “但是?”祁楚枫挑挑眉,对他太过熟悉,已替他往下说。
    裴月臣复看向她,语气微沉:“但是你是烈爝军的左将军,处事须从大局出发。”
    “今日若非想着大局,我能活劈那人。”祁楚枫皱眉道,“我也想过,若是爹爹还在,他会怎么做?假如今日铁里图欺负的人是我,爹爹必也是想要活劈了他!”
    “我知晓,我也看出来你已是忍了再忍……”裴月臣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但是?”祁楚枫自然知晓他还有后话,便又替他接着往下说。
    裴月臣只好道:“但是……还是过了些。”
    “我已经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你还要我怎么样?”祁楚枫挺直背脊,忿忿不平道。
    “你因为一时之气,给赫努族扣得这顶锅太大,有小题大做的嫌疑。”裴月臣缓声道,“荒原人与中原人之间的罅隙由来已久,即便这些年关系和缓,可他们父辈所经历的还是彼此间的打打杀杀,他们自小耳濡目染,心底对咱们中原人始终存着一份不信任的敌意,打老将军开始,在处理荒原人的事情上就是如履薄冰。这些,其实你都是知晓的。”
    祁楚枫不做声。
    “彼此间的信任要建立起来本就很难,也许需要经历几辈人,从祁老将军,再到你,还有后面的人。”裴月臣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晓,这种关系很脆弱,也许哪一天双方行差踏错一步,便会烽烟再起,到了那时候,之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祁楚枫抬眼,深看着他。
    “可是我们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马市繁荣,通商顺畅,边境的百姓不必再受抢掠与战火之苦,荒原上的人也不至于缺衣少食。”裴月臣也看向她,“所以将军,我们尽力而为,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
    他这番话语重心长,祁楚枫听得动容,心下也隐隐懊悔,伸手覆到他的手上,道:“我知晓了,是我一时没压住脾气……你这么说,比骂我还让我难受。”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生过气,也许是因为她刚刚喝过温热的茶水,她的手暖暖的,裴月臣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处传来的热度,心下微微一颤,情知此举不妥,却又怕驳了她的面子,遂起身作揖,顺势抽回手来,朝她恭敬道:“月臣失言之处,请将军恕罪。”
    祁楚枫一愣,忙道:“我知晓你是为了北境,怎么会怪罪你。你我之间,难道连说话都要字斟句酌吗?快坐下吧。”
    裴月臣微微一笑,方才落座,双手自然垂落于两膝之上。
    扫了一眼,祁楚枫复看见他衣袍上的血迹,主动替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问道:“你这身上的血,是对东魉人用了重刑么?”
    “可惜有用的线索甚少。”裴月臣点头叹道,“他们的营寨所在,我故意诈了他们,他们虽死死咬着不肯松口,但从神情细微之处来看,我们的推断应该是对的。只是这些人一直跟着青木齐,平素不用动脑,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对于东魉人内部的事情,全然不知。所以东魉人是否与赫努族有勾结,他们并不知晓。”
    他说了那么多,她却似乎分了神,轻声道:“……你向来是不太喜欢用重刑的。”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也是没办法。”裴月臣抬眼看她,“情形不明,我本不愿你去参加婚礼,可是……”
    “可是经过今日之事,我还是得走一趟。”祁楚枫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说,“你说的对,现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我一时气愤,说了那些狠话,除了让隆多重罚铁里图以外,毫无用处。若我再不去婚礼,隆多就会当真认为我对他们起了戒备之心,难免生出事端。所以我必须得去,还得备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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