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篝火中重新添加了柴火,火势更烈,肉香酒香四溢。荒原人擅歌擅歌,伴着有节奏的鼓声,已有几名姑娘在篝火旁且歌且舞……◎
    篝火中重新添加了柴火, 火势更烈,肉香酒香四溢。荒原人擅歌擅歌,伴着有节奏的鼓声,已有几名姑娘在篝火旁且歌且舞, 颇为热闹。阿勒在一旁坐着, 眼睛里映着火光, 亮晶晶的,盯着她们看……
    “阿勒, 你也去!”祁楚枫鼓励道,“穿得这么漂亮,别总是坐着。”
    阿勒仍是胆怯, 冲她摇摇头, 低下头,用弯刀割了块羊肉, 放入口中咀嚼着,片刻后又忍不住抬头去看。
    “我家阿勒还是害羞。”祁楚枫无奈笑道。
    阿克奇一直知晓将军府收养了一位赫努姑娘,但甚少见到阿勒, 今日才算是正式认得。听祁楚枫如此道,他笑着起身,理了理衣袍, 亲自去邀请阿勒下场。
    阿勒未料到丹狄少族长会来邀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悄悄侧头看向祁楚枫, 后者笑着点点头, 她这才鼓起勇气, 站起身来, 随阿克奇一起来到篝火旁。
    舞蹈的天性, 节奏的韵律,仿佛是天生就种在荒原人身体里头的。随着羊皮鼓的鼓点,在阿克奇笑容的鼓励下,阿勒很快找到了她天性中奔放的那一面,迅速融入众人之中,载歌载舞……
    祁楚枫看着她笑,心下却悄悄生出些许担忧——阿勒已成年,她的将来会在荒原,还是在衡朝?很明显,她直至现在都未曾真正融入中原生活之中,或者回到荒原才是她最好的归属?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敬酒,祁楚枫知晓丹狄人的好意,来者不拒,皆一饮而尽。篝火旁,载歌载舞的人愈来愈多,有胆子大的丹狄姑娘,笑盈盈地去拉裴月臣,他连连摆手,却丝毫挡不住她们的热情……
    “月臣!”
    就在裴月臣两难之际,祁楚枫开口唤他。他如获重负,朝丹狄姑娘们打了个歉然的手势,指了指祁楚枫,然后快步朝她行来。
    “将军。”不待她说话,他便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悄悄吐了口长气。
    祁楚枫偏头望着他,嘿嘿直笑:“美人青眼有加,军师好福气呀!”
    裴月臣瞥她道:“将军莫要笑话了。”他性情清冷,周身自有一股疏离感,在衡朝除了相熟之人,素来不会有人敢来亲近,甚少遇到这种情况。
    说话间,又有人前来向祁楚枫敬酒,满满一碗马奶酒,祁楚枫又是一饮而尽。复落座时,她身子晃了晃,裴月臣忙伸手扶住她。
    “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他轻声薄责道,取下她手中的酒碗,搁到一旁。
    确已有三分醉意,祁楚枫歪头睇他:“你知晓我喝了多少?”
    “喝了十八碗了。”
    之前虽未坐在一处,但裴月臣始终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这边,很清楚她究竟喝了多少。
    “……”祁楚枫怔了怔,偏头认真地看着他,“月臣,你一直在偷看我啊?”
    裴月臣好笑道:“咱们身处异地,还是谨慎些好。”
    “不用担心,我有云甲玄骑。”说着,祁楚枫左顾右盼地找她的云甲玄骑,“人呢?”
    裴月臣指给她看:“他们就在那边。”
    云甲玄骑就在距离祁楚枫不远的篝火旁,他们并没有吃丹狄族的肉食酒水,而是只用自己随身带的口粮,尽忠职守。
    祁楚枫眯着眼睛,也看见他们了,顺便把头搁在裴月臣肩膀上。
    “楚枫……”裴月臣觉得有点不妥,微微动了动。
    “头有点晕,让我靠一下。”
    她低低道,满意地感觉到他立时就不再动了。
    “喝多了吧。”他叹了口气。
    “你看见阿勒了吗?她们转得我眼睛都花了。”她靠着他问。
    裴月臣指着右侧的一个人影给她看:“阿勒在那里,阿克奇陪着她呢。”
    “嗯……”祁楚枫喃喃道,“……不能让人欺负她。”
    “放心,没人欺负她。”裴月臣也尽量放低声音。
    又有人上前来敬酒,祁楚枫摇晃着起身,仍是一饮而尽,爽快得很。裴月臣知晓她在外,要维持将军的面子,绝不肯示弱,皱眉道:“再喝下去,你连路都走不了。”
    祁楚枫嘻嘻一笑,戏谑道:“那你背我好了。”
    裴月臣看着她,思量片刻,无奈道:“好,只要你答应我,最多再喝三碗,我便背你;但若超过三碗,我可就要改主意了,让他们把你抬回去。”
    祁楚枫没想过他真能答应,笑嘻嘻地点头:“成交!”
    接下来她果然在饮酒时收敛了许多,有人来敬酒,她便不再一饮而尽,而是喝上一口应景。她身为衡朝将军,本就身份超然,丹狄族人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如此用一碗酒便能应付好几拨人。
    早这样多好,裴月臣在旁暗叹口气,却知她的性情与祁老将军颇为相似,只要人家拿出七分诚意,她便恨不得以十分诚意回报,不肯辜负人家一分一毫。
    夜渐深,篝火渐黯,祁楚枫将碗底的酒喝到一滴不剩,笑盈盈地亮给裴月臣看:“三碗酒,正正好!”
    裴月臣含笑,无奈摇头。
    “月臣,你可不能耍赖。”祁楚枫拉着他衣袖,很是欢喜,“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背过我了,上一回、上一回……”
    “七年前,你摔断腿的那次。”
    裴月臣叹了口气道,想起那时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对对对!”祁楚枫笑道,“驯马时被甩下来那次,我记得,你当时背着我回将军府,可凶了,骂了我一路。”
    裴月臣倒不记得自己骂她,只记得她当时伤势十分骇人,断骨戳出皮肉,又红又白。邢医官把骨头推回原位重接,她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疼得脸色惨白,却死都不肯叫一声。明明是很怕疼的人,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持面子,她素日里即便受伤也不动声色,忍到脸色煞白,唯独在他和祁老将军面前才会显露本来面目。
    “月臣……”见他发呆,祁楚枫诧异地在他眼前晃晃手指头,“你也喝多了?”
    裴月臣回过神,将她的手拿下来:“没有……我们回去吧。”
    “好。”
    祁楚枫招手唤回阿勒。阿勒快步跑过来,小脸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跳舞的缘故,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显得更亮了。
    阿克奇也跟着过来。
    裴月臣先扶祁楚枫站稳,然后朝阿克奇施礼:“多谢少族长款待。”
    “多谢盛情款待!”祁楚枫身子微晃,扶住裴月臣,朝阿克奇道,“我们就此告辞。”
    阿勒有点依依不舍:“多谢少族长款待……我们要回去了?”
    “我送你们回营。”阿克奇有礼道。
    苍穹之顶,圆月如镜,荒原上尚有未化的残雪,微微反射着月光。山坡上有几株矮树,叶子已落光,秃秃的顽强地立着。山坡那头便是赵春树所领人马的宿营地,骑马很快就能到,走过去却须有段路程。
    阿克奇陪着阿勒,行在最前头,两人仍用荒原话聊着天。阿勒兴致极好,这一日里头她所说的话,大概抵得上在将军府中一年的话。
    祁楚枫伏在裴月臣背上,侧着脑袋,枕在他脖颈旁边。裴月臣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们身后稍远处,三十六云甲玄骑牵着马匹缓步跟着。
    风过,带来零零碎碎的笑声,是阿勒在笑。
    “看来,阿勒今日真是欢喜得很。”祁楚枫道。
    裴月臣往前头望了一眼,应道:“是啊。”
    “你呢?”祁楚枫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醉意,又带着笑,“月臣,今晚上我看到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瞧你。对了,还有姑娘想拖你去跳舞,你欢不欢喜?”
    裴月臣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祁楚枫却不肯放过他,用手轻扯他耳垂,催促道:“快说!”
    “你再闹,我就把你扔下来。”裴月臣偏偏头,轻声警告她。
    “好好好……我帮你揉揉。”祁楚枫还真帮他揉了揉耳垂,这才笑眯眯地收了手,又问道,“那个穿蓝衣裳的姑娘,你可曾留意?”
    “不曾留意。”
    “怎么就不曾留意呢,个子高高的,脸圆圆的,还过去拖了你的手……”
    她说话时,气息流转,紧挨着他的脖颈,弄他有点痒痒,偏偏她又说得停不下来:“真的不曾留意?还有那个绿衣裳的姑娘,她跳舞时一直在你面前转呀转呀转呀,你可记得?”
    “不曾留意。”
    “还有……那个红衣裳的姑娘,她一直在偷偷看你,一看就知晓心里是惦记着你,你可留意?”
    “不曾留意。”裴月臣着实有些无奈。
    “……”祁楚枫的声音黯了黯,“月臣,你心里就只有邓黎月吗?眼里看不到其他人了。”这话,平素她是绝对不会说,今夜终于借着酒劲说出来了。
    裴月臣一怔,脚步微微停滞,但很快就继续往前行去:“黎月是邓大哥的妹妹,又已嫁作人妇,我怎会对她还有肖想。”
    “你这么多年都不肯谈论婚事,不就是因为心里一直念着她么。”她的声音又低了低,“她虽已嫁人,但夫婿早亡,你也不是没机会。”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裴月臣哭笑不得。
    祁楚枫咕哝道:“怎么是我胡思乱想,你明明就对她在意得很,一口一个黎月妹妹。而且她还会再来北境,你心里是不是也欢喜得很……我也想替你欢喜,可是……你有了她多半就不会再理我了。”
    她真是喝多了,怎么净说些孩子话,裴月臣猜度着她大概是酒劲上头,说起话来才这般颠三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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