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惊蛰过后,一连十几日,程垚都没有再来生事,反而有点刻意地避着祁楚枫,所以祁楚枫过得甚是清尽◎
    惊蛰过后, 一连十几日,程垚都没有再来生事,反而有点刻意地避着祁楚枫,所以祁楚枫过得甚是清静, 与裴月臣一起, 选拔了一部分士兵单独成营, 直接受命于祁楚枫本人。将来一旦被抽调往南方作战,这支独立营便可成为主力作战营, 不至于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祁楚枫没再见程垚来找麻烦,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但也没敢掉以轻心。配给程垚的几名贴身侍卫都是裴月臣挑出来的, 机灵聪明, 擅察言观色,每日都会把程垚的行踪禀报给祁楚枫。
    祁楚枫得知这些日子程垚常往归鹿城去, 常与往来的商队交谈,且又与杨铭见了两次。因程垚并无出格之举,也无令人起疑的行径, 举止皆寻常,祁楚枫便也稍稍放心,猜度他只是想把北境整个状况了解地更仔细些。
    倒是裴月臣听了之后, 略微皱眉,劝祁楚枫给程垚多安排些事儿:“太闲了不好, 反而容易生事。”
    因为程垚是圣上面前的金贵人, 祁楚枫确实也没派多少事给他, 如今想想也是, 与其让他闲来生事, 倒不如多派些活儿。“让他去马场那么如何?”祁楚枫挑眉笑道, “马场离得远,他光是每日来回就能耗掉不少时候。而且马场老胡,那可没几个人能让他看得上眼,程垚去了还能受他不少气。”
    “这不就是弼马温吗?”裴月臣好笑地摇头,“他又不傻,难道看不出来。”
    “我好好想个说辞,先把他糊弄着再说。”祁楚枫笑吟吟道。
    裴月臣无奈地摇摇头。
    这日,两人刚刚回到府中,就得知丹狄族的阿克奇与赫努族的胡力解来了,而且已经在偏堂等了半日。
    崔大勇上前悄声道:“将军,那两个人看着好像不对付,我不懂荒原话,可听两人说话的语气就不对劲,脸色也都难看得很。”
    莫非是丹狄族与赫努族又起冲突了?祁楚枫立时有点头大,皱眉道:“刚过完年就不消停……”
    裴月臣好意问道:“你若累了,我去?”
    祁楚枫摇头道:“他们既然等了半日,必是要见我的。”
    荒原各族之间常有冲突,争斗起来打死打伤也是常事。眼下赫努族式微,祁楚枫还得防着丹狄族借机吞并赫努,所以不能不重视。祁楚枫叹口气,朝偏堂方向行去。
    裴月臣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想到从前的祁老将军也是这样。北境对荒原的维稳并不仅仅在于衡朝,还有荒原各族。祁老将军必须微妙地不着痕迹地保持荒原各族之间的平衡,防止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因为一旦荒原出现某族独大,甚至吞并其他小族,其野心就难以遏制,到时候与衡朝冲突将不可避免。
    一直以来,祁楚枫也是循着这个原则处事,对于荒原事件她向来如履薄冰。
    裴月臣轻叹口气,千斤的担子在她肩上,旁人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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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楚枫甫进厅堂,便看见阿克奇与胡力解各坐一边。胡力解面容憔悴,叭叭地抽着长烟,整个厅堂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烟草味;阿克奇毕竟曾经在中原学习过一段日子,手捧着茶,侧着身子慢慢喝。
    两人都冷着脸,一见祁楚枫进来,立时都站起来身来。
    “祁将军……”胡力解着急地要说话,却被抢上前的阿克奇打断。
    阿克奇上前恭恭敬敬施礼:“祁将军。”
    祁楚枫笑着示意他们落座,寒暄道:“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如今荒原上的雪也该化了吧?再过阵子就是羊群产崽的时候,那可有得忙了!”
    胡力解没有理会她的客套话,直截了当道:“将军!丹狄族上门欺人,吞了我们的草场,再这样下去,莫说等到羊子产崽,就是羊子都要饿死了!”
    他也算是个老持沉重的人,前几回来将军府,言谈都还知分寸,今日却完全失去往日沉稳。
    闻言,祁楚枫并不急着质问,而是探询地看向阿克奇。
    阿克奇轻描淡写:“将军明鉴,我族不过是拿回之前被赫努强占的草场而已。”
    “胡说!之前的草场年前就还给你们了,可你们又把南面那一大片草场都占走,还打伤了我们的人。”胡力解的眼睛里血丝横布,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太过疲惫。
    阿克奇冷冷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只是拿回我族原本的草场,至于争斗事件,是你们族人先行挑衅,我们被迫还手而已。”
    “你……”胡力解气得声音直抖,“那么你们漏夜摸进我们族人的帐篷,杀了雷图一家四口,你又作何解释?”
    祁楚枫眉头紧皱,盯向阿克奇:“此事当真?”
    阿克奇也皱眉道:“此事我已询问过,并非我族人所为。你们又拿不出任何证据,空口白牙,莫要诬陷。
    “除了你们还会有谁!”胡力解怒道,“雷图一家四口就住在南面草场边上,之前与你们起过争执,杀了他们之后,你们就占了草场。”
    “也有可能是东魉人所为。”阿克奇冷道,“这种贼喊抓贼的把戏,对你们赫努来说,可轻车熟路得很。”
    “你……”胡力解气得额头爆出青筋,却苦于没有实证,连口舌之争,都占不了上风。
    祁楚枫皱眉问道:“又发现东魉人的踪迹了?”
    “没有。”阿克奇忙道,“我也一直让族人留意,可是自上次之后,再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所以我怀疑这些东魉人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收留了?”他意有所指。
    胡力解拳头攥地死死地,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我们老族长和少族长都死在东魉人手上,我族与东魉人之仇不共在天。”
    阿克奇瞥了他一眼,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祁楚枫沉声道:“此事既然没有实证,相互猜忌只会多生事端。”
    “将军!人就这么白白死了?”胡力解急道,“还有被他们抢走的草场,羊子马上要下崽,没有草就没有奶水,怎么办?”
    阿克奇也道:“草场本来就是我们的草场,你们的羊是羊,我们的羊也是羊……”
    祁楚枫抬手制止两人再吵下去,眼下她人不在荒原,也不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那块草场究竟位于什么位置,应该归哪一边?再这样吵下去,也吵不出一个究竟来。
    “两位,口舌之争解决不了问题。”她沉吟片刻,“我安排一下,这两日进荒原,帮你们查清此事。”
    胡力解一听,立时道:“多谢祁将军!”
    阿克奇垂目片刻,然后才道:“如此再好不过了。”
    “两位今日也都累了,我命人帮你们安排住所,且先歇歇。”祁楚枫将崔大勇唤进来。
    阿克奇道:“我族中还有事务,先行回去。我在王账等候将军。”
    “也好!”
    祁楚枫也不强留,拱手相送。
    胡力解盯着阿克奇离开,重重将烟杆子在桌腿上叩了两下,落了一地的烟灰。祁楚枫看他此番前来,比起上回竟是苍老了不少,想来这些时日赫努族的日子不好过。
    “格力玛还好吗?”祁楚枫问道。现在赫努族已经是由老族长的女儿,大格力玛来担任族长。
    胡力解摇了摇头:“不好,她难得很。”
    祁楚枫叹了口气,其实即便不问,她也想象到格力玛的处境不易。父兄死得突然,陡然之间全族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加上必须赔给丹狄族的一大批牛羊,如今又出了抢草场的事情,可谓是内忧外患。
    “大勇,和官驿的人说一声,给老胡加点酒菜。”祁楚枫吩咐崔大勇,然后转头朝胡力解,安抚道,“先好好歇着,后面的事情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胡力解望着祁楚枫,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重重点了点头,一扭头跟着崔大勇出去了。
    待他们走远,祁楚枫长叹了口气,直至这时才落座。裴月臣缓步从外进来,目光看向她,带着安慰之意,显然方才众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祁楚枫对此毫不意外,疲倦靠向椅背,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他二人各执一词,事情究竟是怎生模样,确实不好说。”裴月臣问道,“你当真要进荒原?”
    “都闹出人命了……”祁楚枫颦眉思量着,“若是当真是东魉人所为,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难道蛰伏了一整个冬天,打算卷土重来吗?”
    “是要防着些。”裴月臣拧眉片刻,问道:“这趟进荒原,你打算带多少人?”
    祁楚枫疲倦地摆摆手:“我还没想好。”
    两人正说着,一名家仆快步来禀:“将军,李夫人求见。”
    “李夫人?”祁楚枫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月臣却已听明白了,问道:“是李氏商队的李夫人吗?”
    家仆点头:“正是她,就在外面候着,看样子还带了礼品。”将军府的规矩是不能收礼,他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原来是邓黎月。
    祁楚枫先看向裴月臣,心中五味杂陈,遂道:“人先让进来,没有让人在外头等的道理。月臣,她多半是来寻你的,见不见我倒在其次。今日我也有些累了,你招待她便是。”
    知晓她为了荒原的事情心中烦闷,裴月臣也不愿她勉强应酬,遂点了点头:“好,你回去歇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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