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薛让的演讲如期而至。
    春阳和林舒闲搬着椅子到了操场,学校提前划分的位置。
    春阳原本想坐在前排,视野宽阔一些, 奈何林舒闲说什么都不同意,只好和她一起坐到了班级队伍最后一排, 周临溪自然和两人一起。
    “太阳真大,明明有室内演出厅,干嘛非得在操场上听他讲话。”林舒闲埋怨道。
    随着时间推移, 天气转暖, 仿佛在一个月从冬天进入到了夏天,太阳火辣辣地在头顶炙烤。
    “热了就把外套脱掉吧。”春阳道。
    林舒闲把卫衣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夏季校服,齐肩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后颈皮肤上。
    春阳扎着马尾,穿着薄薄的外套, 勉强能够忍受,她举起右手,洁白皓腕套着一根小兔头绳, “我有头绳,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林舒闲喝了口矿泉水, 没有回答, 身体微微向后靠。
    春阳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把她的头发全部撩到耳后。
    “你头发被狗啃了?”周临溪诧异道。
    林舒闲头发这里长那里短,和狗啃的没什么区别。
    “昨天晚上洗澡时间太晚, 熄灯了头发没来得及吹干, 她一气之下把没干的部分全剪了。”春阳解释道。
    周临溪默默朝她伸出大拇指, “厉害了。”
    林舒闲道:“这样挺好的,符合我的个性。”
    “确实挺有个性。”
    春阳笑了笑, 将她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好了。”
    “谢谢我的亲亲宝贝!”
    “不用谢。”
    演讲还未正式开始,操场上的同学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一边享受阳光照射,一边焦急地等候。
    周临叙坐在男生队伍最后一排,和三人位置相邻。
    他似乎很喜欢晒太阳,神情难得惬意,像一只慵懒的猫。
    不多时,广播中响起了年级主任的声音,让他们保持安静。
    紧接着,校长走上舞台,念起了开场白。
    大家对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讲话不感兴趣,一直在舞台下方寻找薛让的身影。
    “那家伙来了没有?”林舒闲翘首看了一眼,“不会半路出什么……”
    春阳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胡说!”
    林舒闲“唔”了一声,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开个玩笑嘛。”
    春阳道:“他应该已经到了,在舞台后面吧。”
    周临溪叹息道:“看校长这阵仗,至少得半个小时才能结束。”
    “无聊。”
    “春阳,你说薛让会不会怯场?咱们班有些同学上讲台念课文还会发抖呢。”
    春阳道:“不会吧……”
    “嘿嘿,说不准呢!我要给他录下来,回头好好笑话他……”
    “你像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
    就在这时,队伍旁忽然传来了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熟悉的声线令春阳几人惊讶地回过头,薛让穿着三中的校服,站在春阳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们。
    林舒闲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薛让没有解释,对春阳说:“晚上一起吃饭?”
    春阳怔愣地点头,“……哦,好。”
    薛让余光瞥过周临溪姐弟俩,微微点头算是招呼,随后就朝舞台走了过去。
    “来了来了!”
    “哪儿呢?”
    “后面!”
    薛让一路走过班级队伍,原本就对校长讲话不感兴趣的同学纷纷朝他看了过去。
    然而别说怯场了,即使从数以千计的人群旁边路过,他依旧面不改色,压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薛让走远了,林舒闲还在回味他的话。
    “他那句话什么意思?”林舒闲问道。
    春阳尴尬笑了笑,“不知道,可能在夸你吧。”
    “胡说,这辈子我就没听他说过什么夸我的话。”
    周临溪道:“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是……”
    “滞胀。”周临叙轻轻飘来了一句。
    林舒闲:“?”
    “该死的薛让!!!”
    春阳摸了摸鼻尖,默默低下头。
    半个小时后,校长终于结束了演讲。
    薛让上台时,雷鸣般的掌声在操场响起。
    少年穿着极为普通的校服,步履稳健地走到了舞台上。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立体的五官在光线侵袭下形成一片阴影,将眉眼笼罩在其中,显得十分深邃。
    “人模狗样!”林舒闲咬牙评价道。
    周临溪感叹道:“和照片上相比,本人更好看啊。”
    “大家好,我是来自临江市第三中学的薛让。”
    话音未落,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薛让站在演讲台后,麦克风的高度不够,他只好撑着演讲台,微微倾着身子。
    “我的故事大家可能听说过了,我不想赘述,也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首先,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站在这里为你们传授经验;其次,我的经历并不适用于大部分同学;最后,无论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们都有认同或者不认同两个选择。”
    薛让的声音十分镇定,不那么坚定,可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值得信赖。
    他左手扶着麦克风,手腕挂着一条红色系着铜币的手链,右手撑在演讲台上,修长手指自然地搭在桌边,站姿不算端正,却十分舒适养眼。
    “虽然学校和校长对于我的到来寄予厚望,但是我需要和大家坦白,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能够为别人创造的价值极其有限。”
    操场上风平浪静,同学们认真地听着他的演讲。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凝聚注意力的魔力,大家在根据他的话进行思考。
    或者说,他在刻意引导大家思考。
    如同林舒闲所说,他的演讲内容没有什么营养,就是莫名地能够吸引众人听下去,同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一定会显得乏味和无趣。
    大概因为他的神态镇定自若,语气平静稳定。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
    薛让水到渠成地为自己的演讲画上一个句号。
    他走到舞台前,朝众人鞠躬谢幕,众人依旧沉浸在演讲中,意犹未尽。
    直到他转身走下舞台,震耳欲聋的掌声才响了起来。
    “回教室了!”
    “大家把原地的垃圾带走!”
    众人陆陆续续搬着椅子回到了教室,楼道中的同学还在兴奋地讨论这件事。
    “他还挺能说的。”林舒闲咋舌道。
    “是啊,听他的演讲很有意思。”
    “哼。”
    演讲结束后,距离放学时间没多久,就没有继续上课,让他们放好椅子就可以去吃饭了。
    春阳一行人离开学校时,在门口附近看到了薛让。
    来来往往的学生偷偷注意着他,他却神态自若,一点不将眼神落在其他人身上。
    “你才智障!你全家都……除了薛阿姨你全家都是智障!”
    看到路边的薛让,林舒闲立刻回敬了他。
    薛让瞟她一眼,“吃什么?”
    “吃个……”
    “我请客。”
    “……最贵那家。”林舒闲及时改了口。
    “春阳,舒闲,那我们先走了。”周临溪朝他们挥了挥手。
    薛让目光掠过旁边的周临叙,说道:“好久不见,一起吃顿饭?”
    周临溪看了看自家弟弟,没有说话。
    周临叙垂下眼睛,颔首道:“好。”
    于是,一行人一起前往林舒闲说的最贵的那家饭店。
    “你以后还回学校吗?”春阳问道。
    “嗯,十一中演讲是最后一场,下周就回学校。”
    到了饭店,他们进了包厢。
    春阳和他坐在相邻的位置,点了些菜。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周临叙道。
    “我记性没有那么不好。”
    “恭喜你。”
    “谢谢。”
    “参加高考吗?”
    “不了。”
    “市长和你谈的要求?”周临叙问道。
    闻言,薛让抬眸看向他。
    周临叙道:“听校长说了,大概是这个意思。”
    周临溪垂下脑袋,神情黯然。
    春阳和林舒闲面面相觑,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薛让道:“嗯。”
    周临溪抿紧唇瓣,“你答应了吗?你也同意市长的想法?你在看不起谁?”
    “临溪?”春阳拉住她的胳膊,“你误会了……”
    “你怎么说话呢?谁看不起谁啊?”林舒闲拍了下桌子,蹙眉道。
    包厢中的气氛顿时陷入僵持中。
    “咳……”周临叙偏过头,捂唇咳了一声,“……周临溪,你冷静一点。”
    周临溪眼眶微红,紧紧绷起了唇线,“对不起。”
    春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轻轻拍打周临溪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薛让道:“他为我妈请了国内最好的医生,不参加明年的高考就是要求,和我是否赞同他的观点没有关系。”
    周临叙颔首道:“谢谢你的解释。”
    “怎么回事?”林舒闲压低声音问道。
    这俩人打谜语,春阳和林舒闲什么都不知道。
    周临溪神情复杂道:“学校和市里一直很看好周临叙,觉得他可能会成为明年的省状元,担心薛让会抢走这个位置,所以和他谈了条件,不能参加明年的高考。”
    “啊??”林舒闲和春阳一脸震惊。
    “不是,市长就这么笃定?”
    春阳皱眉道:“先不说其他的,为什么要担心薛让抢走这个位置?”
    周临溪道:“因为一个满分金牌的省状元,和一个满分金牌、一个省状元能为临江市带来的价值一样。”
    春阳愣住了,“……还有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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