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的新年要比以往更加热闹,好几桩即将到来的大好事,让家家户户的灯火都变得愈发明亮,甚至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也比平常更加绚烂。
    不过,熊猫保护基地却没有被这欢愉的气氛所影响。
    赵伟民带着小月去粤省了,今年罗家做东主动邀请他们去欢度新年,不到腊月二十五他们就坐上了南下的飞机。
    刘华今年升做了主任,于是掏了钱把村里的老房子也重新修缮一番,刘二姑元旦前就去了市里,过年也不会回来了。
    “要不,我还是留下陪你吧。”
    行李收拾到一半,孙婆又打了退堂鼓,“等过完年,再找个机会跟他回东北也行。”
    “说啥傻话呢,”程穗主动帮她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劝她道,“王叔都和他的孩子们说过了,你要是过年没跟着回去,那他们得多失望啊。”
    王新军和孙婆认识三年、相处两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他们不想像年轻人那样大操大办,又希望能为孙婆弥补年轻的遗憾,于是便定下过年先陪王新军回东北见见他的孩子们和在世的亲戚,等过完年了,将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领证、结婚、办酒席。
    王新军的儿子女儿早就听说过孙婆,平常也会偶尔通个电话,看得出来,他们是很赞同孙婆和自己父亲在一起的。
    黄昏恋,不就是找个能够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嘛。
    既然他们愿意彼此搀扶、彼此照顾,旁人又有什么可反对的?
    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孙婆忧心忡忡道:“我,我怕……”
    拉着孙婆的手,程穗快速将她的手心搓热,安慰她说:“别怕,王叔是个好人,他的子女们各个也都是讲道理的,放心吧,这次去东北就好好吃、好好玩,没什么可怕的。”
    收拾得差不多后,王新军和孙婆也该去城里赶火车了。
    “好了,都回去吧,”走到基地门口,王新军朝她们挥了挥手,“大冷天的,不用送了。”
    王冬梅将刚灌好的暖水袋递给孙婆,“那你们路上慢点,到东北那边了记得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平安。”
    “嗯,放心吧。”
    临走时,王新军忽而想起了一件正事,于是跟程穗交代道:“对了,上面安排的人可能过完年就到,我要是回来得晚了你就先安排一下。公章在我办公室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私章在左手边第一个抽屉,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做主就行。”
    程穗:“好。”
    就在通知过年放假的前两天,保护基地接到了林业局的通知:上面同意了拨款的请求,过完年就可以开始筹备野放基地的事了。
    前天,在快递员工作的最后一天,他们也收到了一本长达五百多页的具体实施计划书。
    上面交代了野放基地将于最早于今年三月开始筹建,最迟于九月就能完工。
    野放基地跟保护基地不同,为了让参与野放计划的大熊猫更贴近于自然,野放基地不会建造小院、熊舍、围墙这类设施,只会用围网来将它们的生活区域分开。
    类似于保护基地的外院,除了保护它们的铁网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不属于大自然的设施。
    野放基地的结构十分简单,因此建造时间不会太久,所以主要的就是选址以及在野放计划进行过程中的保护。
    和当初建造保护基地一样,这次还会有专家来帮忙协助,如果按照张望山上次说的,那这次建造野放基地的过程也会十分顺利。
    王新军和孙婆是年前保护基地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他们一走,保护基地就只剩下程穗一家,以及七八个负责留守的工作人员,比起往年十几二十个人的热闹氛围,今年的春节似乎要冷清不少。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又一起看了春晚,到了凌晨一点半,围坐在一起打麻将的人都快提不起精神了,大家却还在努力支撑着守岁。
    嘭!嘭嘭!
    趴在程穗的腿上,团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外面有人在敲门?”程穗问道。
    “糊啦!单吊二饼!”刚才还困得眼皮直打架,一手胡了个大的,程老三立刻又恢复了精神,“你听错了,这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岭,外面咋可能有人敲门嘛。”
    没过两分钟,那敲门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嘭嘭!!嘭嘭嘭!!!
    好像还真是有人在敲门。
    拿出手电筒,程穗披了件衣服从屋里走出来。
    冬夜里,寒风呼啸,员工生活区距离基地大门将近一百米,顺着灯光看去,程穗隐约看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肩膀上背着包站成一排,威风凛凛的气势不像是普通人。
    也是,这大半夜能摸黑找到保护基地的,能是一般人吗?
    等到走近时,程穗才看清他们是五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头上戴着帽子、背上扛着行李,这两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他们的身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为首的那人扶了扶头顶的帽子,正声说道:“我们是谢局长安排来的,年后要筹建大熊猫的野放基地,我们是来帮忙的。”
    帮忙?这么早?!
    见他们穿着军装,手臂上还有军衔,程穗便赶紧打开门招呼他们进来取暖。
    五个人,清一色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壮汉,三十多斤的行囊背在身上走了十几里的山路跟没事儿人一样。
    不愧是军旅出身,不管是坐姿还是言行举止都十分板正,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你们是哪人啊?”
    “我是河省的,他们俩是东北的,我们一块在西北当兵。”
    “这大过年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时间紧任务重,在家也没什么事,就提前来了。”
    “饭够吃不?不够我再给你们做点。”
    “够了够了,不用麻烦了,谢谢姨!”
    他们是在西北守护边疆的老兵,在西北吹了十多年的寒风,去年年初分配到了各个地方任职。
    或许是不习惯闲散的生活吧,在部队发布新的任务后,他们便主动申请前来川市支援。
    程老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跟着说道:“我们这儿有林卫队,山里的情况挺安全的。”
    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为首的人淡淡地说:“我们要防的不是动物,是人。”
    大熊猫保护基地建在川市附近,有水泥墙保护、有林卫队巡逻,自然是安全无比,建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发生过一起安全事故。
    但野放基地的选址是在藏州市,那里远离市区,更接近没有被开发过的原始森林。
    山林里的大型动物没什么可怕的,开枪?点火?怎么着都能把它们吓走,可那些去深山老林里“捞宝”的偷猎者可就不一样了,为了自己犯法的勾当不被发现,他们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所以在筹建野放基地的初期,乃至是以后,这里都需要国家的守护者来保卫。
    “小伙子,咋个称呼你们啊?”
    小伙子?
    听到这个称呼,为首的那人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努力让声音变得温柔点:“姨,我是女的……你叫我胜男就行。”
    众人:???
    说实话,大家坐下聊了快一个小时,没人注意到她是女孩子。
    短头发、粗嗓门,一米八二的个子,长满了茧子的手比程老三的还要大一圈,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她是女孩子。
    她叫段胜男,爹娘给她取的名字叫段淑楠,后来去大西北当兵后才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胜男胜男,她就是要胜过身边的那些男人。
    事实证明,她确实做到了。
    当兵的十来年她每年都是部队里的优秀标兵,年年评先进都有她的名字,上百个人的团里只有她一个女兵,她硬是胜过了那些男人,成为部队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跟她同行的这些战友,也没把她当成娇滴滴的女人,一口一个男哥地叫着。
    “这是团团吧?”
    程穗:“嗯啊。”
    看到脑袋瓜耷拉在板凳上打盹的团团,男人说道:“之前在电视里见过几次,长得确实漂亮哎。”
    “它能吃水果罐头不?我从家来了几个,自家做的,里面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男人一边说一边从行囊里掏出一只玻璃罐,左右换着手地开盖子道。
    “可以吃一点。”
    那是个黄桃罐头,团团好久没吃过黄桃了,正好让它尝尝。
    不知道是不是瓶口冻得太紧,男人努力了半天都没打开,递给旁边的人后,同样是憋得脸通红也没打开。
    “要不拿个勺子顶一下?”程老三起身要去厨房拿个工具
    “不用麻烦,”段胜男拍了拍手,朝他们招招手,“拿来吧,让我来。”
    “男哥,你行不……”
    哗!
    男人话还没说完呢,封得紧紧的罐头盖子就被段胜男给掰开了,舔了舔流到手掌上的糖水,段胜男瞟了他们一眼,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
    呵,瞧不起谁?
    今天这大过年的,团团算是吃爽了。
    年夜饭跟着吃了两三个饺子,看春晚的时候程老三又给剥了好些的花生和瓜子,这会又吃了个两三块黄桃罐头。
    可它还是馋,这会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穗手里的那只椰子。
    年前梁雪云寄了不少年货,其中就有椰子、榴莲还有木瓜这些南洋特产。
    大家都吃不惯这些外来货,也只有程穗能吃得大快朵颐。
    见团团一直盯着自己的椰子咽口水,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委屈得不行,程穗赶紧把最后两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把剩下的椰子壳塞给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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