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粘稠的血从他后脑勺流了出来。◎
    江予雨先是愣了下。
    她从餐桌前起身, 走到客厅窗户往下看。
    远处天边火烧云尚未褪去,残阳如血, 公寓楼下,男生一袭黑衣靠在车边,身高腿长,嘴角猩红火星忽明忽暗,也正仰起头朝她看。
    男生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晚饭吃了没?”
    江予雨回他刚吃完。
    “不是明天就要走吗?”她问。
    “是啊。”陈驰逸哼笑了声,抖了抖烟灰,抬头和她隔空对视,“快抓紧时间下来让你男朋友抱一会儿,不然我可就直接上来看望岳父岳母了。”
    江予雨想起上次在旌县医院里这人在夏文秀面前的壮举, 她警惕:“你不准上来。”
    指不定又要冒出什么虎狼之词。
    跟转移话题似的,她抿唇,“你吃饭了吗?”
    陈驰逸顺着她话题懒洋洋地往下说:“没呢。”
    江予雨从窗台边退回去:“那你等一下。”
    说着她就挂了电话,然后看了眼背对着这边忙碌着的夏文秀, 拿饭盒装着锅里还热着没吃完的小馄饨下去。
    听到开门声响的夏文秀问她去哪儿, 她把饭盒藏在身后:“我去丢垃圾妈妈。”
    随即她快速开门往楼下走。
    这会儿小区里家家户户亮着灯, 时不时传来抡锅炒菜声, 抽油烟机的轰隆轰隆声,或者是孩童与父母的嬉笑声,楼下行人很少,江予雨一眼就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
    也就是陈驰逸掐了烟抬眸朝她看来的瞬间, 小区内路灯亮起。
    暖黄色的灯光流转在他漫不经心的眼底,黑衣牛仔裤, 眉眼低拢, 帅气俊俏得不像话。
    江予雨睫毛很轻地抖了一下, 走过去。
    陈驰逸唇角勾起,一下子就给她揽怀里了。
    他头埋在她脖颈间,男生似乎格外热衷于这个动作,江予雨有时会想起短视频里一些靠撸猫获取生活能量的养猫人,也是这样把整张脸埋在小猫柔软的肚皮里。
    她挣扎了下,手敲敲男生的背:“汤,汤要撒了!”
    陈驰逸松开她,瞧见她手里拿着的粉色饭盒。
    “宁愿端下来也不想让我上去吃?”他挑挑眉,神情不满,“江予雨,我可是在岳母面前得到名分认证了的。”
    就见过一面而已……岳父岳母倒是叫得比谁都熟练。
    江予雨作势要把饭盒收回来:“不吃算了。”
    陈驰逸吊儿郎当笑着又给抢了回去:“我说了我不吃?”
    他带着她往车上坐,摁亮了车棚顶灯,把粉色饭盒揭开,海鲜小馄饨的鲜香顷刻间就扑满了整个车内空间。
    男生喝了口汤,抬眸问:“你做的?”
    江予雨摇头:“我妈妈煮的。”但她又接着补充,弯了下唇角,“但是小馄饨是我包的。”
    上午到的琼津,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她就和夏文秀出去吃了午饭,下午母女两人逛了逛附近超市,买回来肉馅和馄饨皮包了一屉小馄饨,她负责包,夏文秀负责煮。
    她话语里并未提及到父亲,陈驰逸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他笑,低头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碗小馄饨,连带着汤汁也喝得见底:“嗯,是挺香。”
    吃完他把饭盒随手往挡风玻璃前边一搁,掐着江予雨腰给人直接从副驾驶座位上抱到驾驶室了。
    江予雨岔开腿坐在他大腿上,这个动作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脸色逐渐绯红,扭了下:“我要上去了……”
    “扭什么?”陈驰逸强硬不准她走。
    他啧了声,抬掌拍了下她屁股,恶劣道,“给老子扭硬了你负责?”
    江予雨被他的直接粗暴震惊到,张嘴,瞳孔颤了颤,耳根到脸颊迅速通红一片。
    回旌县这几天两人都是晚上打视频,第一天还好好的,问她回家遇到些什么事,街上过年气氛热不热闹,后面两天男生就开始逐渐放肆起来,有次聊着聊着男生不再说话,粗重的呼吸渐起,江予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做什么。
    她当即跟手机爆炸了一样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却仍能听到男生放纵过后厚颜无耻的笑。
    车顶棚灯关了,陈驰逸抬了抬她下巴,低头覆上来。
    江予雨闭上眼。
    她背抵在了方向盘上。
    唇齿亲密相接,由浅及深,带着即将分开的不舍,集尽缱绻。
    “哎。”过后陈驰逸刮了下她温度升高的耳根,得寸进尺,凑过来,咬了下她耳朵尖,放浪形骸道:“趁这会儿周围没人,车上来一发?”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破坏掉,男生笑得欠揍,江予雨羞得直接从他怀里钻出来,打开驾驶室门跳下了车。
    “我回去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她还记得把粉色饭盒给带上。
    末了她还是没忍住加了句提前的,“新春快乐。”
    陈驰逸嗯了声:“新春快乐。”
    下次见面就是春节过后,或者更久。
    最后他再揉了下她脑袋:“江予雨。”
    男生垂眸低声,“等我回来。”
    -
    江予雨回去以后夏文秀问了句怎么丢个垃圾丢这么久。
    她镇静解释楼下垃圾桶不见了,走到另一单元外的垃圾桶丢的。
    夏文秀笑笑,毫不留情揭穿女儿:“是不是小陈来找你了?”
    江予雨还想解释:“没有,妈妈……”
    夏文秀看了眼自家女儿红起来的脸:“妈妈怀胎十月才把你生下来,怎么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舒口气,表情温柔,“小陈人挺不错的,很喜欢他吧?”
    江予雨垂下眼,张嘴像是根本没发出声音一样嗯了声。
    她拉着夏文秀在客厅沙发坐下,解释说着明天演讲推迟了的事情,最开始夏文秀还不信,还是她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证据,又撒娇了一下,夏文秀才答应在琼津多陪她几天。
    母女俩在客厅聊了会儿悄悄话,最后趁着夏文秀洗漱的时间,江予雨打开母亲的手机,将江州涛的各类联络方式通通拉了黑名单。
    深夜,指针指向十二点。
    是江州涛结束在学校工作回家的时间。
    江予雨锁住房门,确认不会把夏文秀吵醒以后,接通了意料之中的江州涛打来的电话。
    最开始男人还文质彬彬地问她们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家,随着江予雨的一句“江州涛,我和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之后,男人语气里才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随即他又冷笑:“小雨,这次又想出什么新招式对付你爸爸?”
    男人声音冰冷残忍犹如蛇蝎,“我说了我不会离婚的,就算你和你妈起诉,我也总有办法让法官宣判不给予离婚,我就算拖也能把你们两个人拖死。”
    江予雨闭上眼,捏住手机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泛着毫无血色的白。
    她睁开眼,眼底决然的一片:“江州涛。”
    她面无表情道,“这次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琼津市一场文学演讲在市区大剧院内举行。
    举办方为琼津大学文学社,负责老师有孙教授。
    江予雨拿着两张内场票带着夏文秀进了剧院,途中和孙教授问了声好,顺带和夏文秀介绍了在学业上一直帮助着自己的这位教授。
    剧院内陆陆续续坐满,一号演讲嘉宾上了台。
    “小雨。”夏文秀侧过身来小声,“你是第几位发表演讲的?”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看向演讲台:“我在挺后面的。”
    说着她起身,“妈妈,我去做个准备。”
    夏文秀笑着点头让她快去。
    江予雨捏着手机走向出口。
    与此同时手机里消息进来,是她没有给过备注的联系人:【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发?】
    她垂眸回复:【现在】
    那人回复了她一个好。
    江予雨关了手机,走到剧院外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去火车站。”
    她已经买好了现在回琼津市的车票。
    风里带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火药味,道路两侧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和福字随风一晃一晃。
    江予雨验票进站,登上了动车。
    动车驶动不久,江州涛的电话不出意外地拨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江州涛”三个字频繁跳动,一如手机对面人怒不可竭的心情。
    江予雨点拒绝,挂了电话。
    几秒钟之后,江州涛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她继续挂断。
    随即短信和微信消息陆续发送过来。
    江予雨平静瞥了眼大致的内容,她指尖微微颤抖,将消息一一删除,清冷白皙的脸上全无表情。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希望江州涛能够回心转意改过自新,重新回到以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对外是令人尊敬桃李满天下的教师,对内却是对妻女动手打骂的恶魔,她对于江州涛前十几年积攒起来的父爱已经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悔变卦,喜怒无常中消失了个彻底。
    她其实还能忍受得更久一点,待准备完全后采取不这么激烈的反抗方式——如果没有发现夏文秀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她在世界上只有妈妈了。
    无论遭受过丈夫如何暴力,依然会对她温柔笑着说“妈妈没事”的妈妈。
    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
    江予雨下意识想挂掉,却又在看见来电人后一怔。
    “在干嘛?”电话里男生声音懒洋洋的。
    江予雨捂住听筒:“…和妈妈在剧院听演讲。”
    她听见隐隐约约的航站楼广播声,“你要出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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