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不了。”
    不等蔺霜羿开口问, 老祭司已经自己开口了。
    后面,姬赤野终于赶了上来,刚到便听到了老祭司说得这几句话, 没忍住毫无形象的噗了一声:“情人咒?卫九幽为什么要给你和乘袅下情人咒!他知道你与乘袅的关系吗?”
    蔺霜羿没理会他, 依旧看着老祭司, 问:“您也解不开?”自转修无情道后, 他的七情六欲随着修炼越发淡薄,已经很少有人或事能引动他的情绪了。
    姬赤野常常评价他面部僵硬,病得越发重了。
    此刻, 蔺霜羿却是难得紧拧起了眉峰, 身上平和的气息终起波澜。这倒也不怪他,毕竟谁也没想到,卫九幽竟然会给一个修炼无情道的人下情人咒。
    何况他与乘袅还有一层特殊关系。
    蔺霜羿没回答姬赤野的问题,但心中已有答案。
    想来正是知道他与乘袅的关系, 再加之他是无情道,所以卫九幽才会下这种看似没有杀伤力的情人咒。
    “不用想了,卫九幽种下的咒术,除他自己外,除非乘氏元祖在世,否则无人能解。”老祭司直接道,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中的只不过是子咒,破不了你的道。”
    然蔺霜羿的眉头并未松开, 反而越紧。
    老祭司至今已有一万岁了, 是如今妖族或者说九胥活得最久的生灵。他出生时, 还是乱世,待能化形时, 九胥建立。
    他甚至见过当时的卫九幽,也就是说,他的话无假。
    一旁,姬赤野解释:“祭司大人,您是不清楚,中母咒的人是无暇弟子的未婚妻。”
    听到这话,老祭司难得露出了惊讶之色。
    “原来如此。”老祭司摇了摇头,“卫九幽最恨的人便是元祖乘微,当年便放话说,但凡见到乘氏族人,定一个也不放过。当年五州五王中,卫氏实力最强,若非元祖横空出世,而今的皇族便是卫氏了。”
    虽则成王败寇,元祖能灭了卫氏,建立九胥,是元祖棋高一着,但输了的那一方,也难以心服口服,不生恨怼。
    毕竟卫氏只差一步便能成为大陆最尊贵的姓氏。
    “不过卫九幽之所以最恨元祖,起因却不是家族仇恨,而是私人恩怨。”老祭司道,“当年老夫还小,据闻是尚未起事的元祖杀了卫九幽心爱的未婚妻子。从此后,两人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般说来,卫九幽给乘袅种下情人母咒也说得过去。
    “你修无情道,且道心稳固,的确是种子咒最合适的人选。”老祭司摇头,“痴狂入魔,伤心至死,那乘袅结局已定。”
    姬赤野问:“情人咒效果这般强?乘袅与季烆可是两情相悦,她都有了深爱之人,还会因着劳什子情人咒爱上无暇?”
    他觉得有些邪乎。
    “天下生灵,除了肉身,便是神魂最重要。咒术是种在了神魂之上,威力自然极强。”老祭司道,“何况还是卫九幽亲自种下。”
    “卫氏一族以咒术起家,卫九幽更是最厉害的一位。当年,死在他咒术之下的生灵不知凡几。”
    姬赤野好奇:“他既这般厉害,怎得还成了输家?”
    “因为元祖乘微是唯一一个寻到了解咒之法的人。”老祭司眼眸微亮,恍惚又回到了当年那群雄争锋的时代,“据说她不仅不惧卫九幽的咒术,甚至还反给卫九幽下了无解之咒。”
    姬赤野忍不住说:“可是最后卫九幽飞升成仙,元祖却是陨落了。她既那般厉害,怎会死?”
    不该也飞升成仙么?
    “是啊,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输家成了仙,赢家却先死了呢?”老祭司摊手,“老夫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总之,在卫九幽飞仙,元祖陨落的情况下,情人咒无解。”
    他看向自从得知情人咒后,眉头便一直未曾松开的蔺霜羿,道:“而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置之不理,任那小姑娘伤心至死;要么,便成全了她。”
    木屋里一时沉寂。
    许久,蔺霜羿道:“元祖既能寻到解咒之法,便说明,这世间没有无解之咒。”这便是他的态度。
    那两个选择,他一个也不选。
    “我会寻到解咒之法。”
    老祭司不置可否,只道:“随你,反正你中的是子咒,与你无碍。”
    一旁,姬赤野也点头。
    这情人咒害得只有那小帝女,最后遭罪的也是她。
    ……
    夜风幽幽。
    乘袅与乘风相对而立,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而今隔着遥遥数步。
    “哥哥,今日,你是为谁而来?”少女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了依赖和喜欢,脸上也没有了平常甜美热情的笑,只这般面无表情的、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竟是那般陌生。
    乘风拢在袖袍中的手骤然一握,说:“袅袅,我当然是为你而来。你——”
    “若是为我而来,那哥哥现在便不该在这里,而是该去找季烆的麻烦,不是么?”少女弯了弯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歪头笑看着他。
    话说到这里,已堵住了乘风所有劝说的话。
    “我当然会去教训季烆。”沉默片刻,乘风道,“我先来寻你,不过是怕你心疼。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原是如此。”少女终于绽放了笑颜,明澈的眼里又有了温度,“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我还以为是哥哥不疼我了。”她笑得很开心,几步跑了过来,如少时那般扑进了兄长的怀里,满心依赖。
    乘风的手本能地放在了妹妹的背上。
    “自从我醒来后,我便觉得哥哥对我疏离了好多,我还以为……以为哥哥不想我醒来。”
    听到这话,乘风心乱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弯了弯,随即,沉声道:“怎会这般想?我一直在等袅袅醒过来。”
    他下意识唤了她的小名,用曾经最温柔的语气。
    听得这话,少女用柔软的脸蛋蹭了蹭他的胸膛,笑着说:“哥哥不用怕我心疼,他犯了错本就该教训,我只会高兴。谁让他招蜂引蝶?”
    听得最后四个字,乘风回抱的手微顿。
    “哥哥去吧,我等你为我出气。”少女抬起头,仰首望着他,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和期待,“哥哥,我等你。若是以前,我便亲自与你一起去了。可现在——”
    那张明媚的笑靥黯淡了一瞬:“我怕是连季烆一剑也接不住了。”
    乘风:“你会好起来的,不要胡思乱想。”
    “我的确要好起来了。”少女忽然一扫黯然,眼里都是光,“哥哥,我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乘风顺口问:“什么好消息?”
    少女笑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万年血芝有消息了!”
    夜色下,乘风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一时没有回应。
    “哥哥,”少女抱着他的胳膊,声音清甜悦耳,“你也在为我高兴吧?很快,我就能重新修炼了。”
    乘风张了张嘴,启唇说:“……当然。不过,消息从哪里来的,可属实?”
    “是从曾祖那知道的。是多宝楼寻到了一棵万年血芝,将在三日后,在帝都举办拍卖会。”想到很快便能恢复,少女一扫之前的沉郁,眉目间恍然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清冷暗夜中,她像是即将振翅欲飞的鹰。
    乘风身体紧绷如石。
    ……
    季家送来的歉礼,全被退了回去。皇室看起来态度坚定,季长老和季父季母难得有些慌乱。
    季家老祖传话,不惜任何代价,务必保住这桩婚。季家虽强,但还不够强。
    但该如何让皇室回心转意?
    这几日,季烆日日都会去扶凤殿,但次次都被拦在了殿外。他进不去,乘袅也不出来。
    一墙之隔,竟犹如天堑。
    这桩婚皇室似乎已是非退不可。季家因此损失了许多,不仅是名声,还有利益。其他世家宗门,但凡想要压过他们的,当然不会放过如此好机会。
    哪怕不能动摇季家根基,也要趁机在他们身上挖下一块肉。
    世家立足之本,一是武力,二是财力,三是信。最后一项,看似虚浮,却是最重要的一项。
    若失了信,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势力又岂能安心?
    幸而,正在他们焦灼时,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了出来。
    ——多宝楼寻到了万年血芝!
    三日后,多宝楼将在帝都举办一次拍卖会。
    一时,多宝楼一名,天下知。
    “不惜代价,必须买下这棵万年血芝!”季家老祖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然而,万年血芝何其珍贵?想要它的人不知凡几。季家想要得到它,怕是要付出极大代价。
    无数厉害人物汇聚帝都。
    天下人皆知,帝女灵根受损,需要用万年血芝。但拍卖会上,各凭本事,没有人愿意退让。
    拍卖会将在辰时末开始。
    扶凤殿中,乘袅着了一袭金红色的长裙,衣襟上以金线绣了一对龙凤,裙摆上绣着鲜妍百花,灵动精致。
    走动间,宽大的裙摆微扬,宛如飘逸的蝶。
    华丽之余,又不失轻盈动人。
    “殿下今日真好看。”宫婢为她梳好发,忍不住道,“殿下早该这般打扮了,平日那般实在太素净了一些。还是这般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帝女何等耀眼?
    殿中,宫婢们望着眼前的丽人,皆有些失神。
    “哪里是回到十年前。”有宫婢反驳,“分明是比十年前还要好!”
    不错。
    自是要比十年前还要好。
    少女笑了一声,轻声说:“时辰到了,走吧,去多宝楼。想来,大家都等急了。今日,可是个好日子。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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