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小野猫,大晚上坐在路边哭?”◎
    京城两点,去往医院的路上,沈洛怡靠在程砚深肩上,呼吸压得很低。
    她倦倦垂下眼帘,来回翻看着和秦舒窈的聊天框。
    翻不到头的聊天记录,她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沈洛怡和她分享旅程记录,秦舒窈和她讲述片场见闻。
    秦舒窈会和她讲片场的大大小小事情,今天画得好看的妆容,新上市的奶茶,还有粉丝送的礼物,但唯独没有再和她谈起过的那个小女孩。
    打电话也要刻意提起的人,却在后来的聊天中没再提起过一次。
    沈洛怡是有过猜测的,只不过她觉得秦舒窈是有自己的边界感在的。
    她总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先吃药,宝宝。”程砚深手背覆在她的额头上,应该是不发烧了,还有些感冒的症状。
    沈洛怡咳了声,面上没什么特别的波动,怠倦地就着他的手吃下药,喝了口水顺下胶囊,便又重新靠在他肩上,什么话也不想说。
    病恹恹地从飞机上来时,她就是这副样子,那会儿她说是不想结束那个假期。
    再接到电话时,她还是这个表情,只是仿佛失去了灵魂。
    “舒明已经安排了医生会诊,别太——”程砚深声线低沉,在暗夜之中撩起一点波澜。
    话说半截,却隐没了那个词。
    即便是安慰,也要基于医学奇迹上,如果从事实去评判,他只能说很是渺茫。
    沈洛怡忽然懂了些什么,懵怔的眼神慢吞吞地抬起,鼻子一酸,眼眶瞬间通红:“是不是、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程砚深眸光幽邃,望了望已经在视野中现出轮廓的医院高楼,淡如青山的俊美面容也不由挂上几分凝重。
    他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手指,带着一点缭绕的温度。
    不说话,便是默认。
    沈洛怡的心瞬间落进谷底。
    明明只是一个拐弯就到的医院,红灯仿佛亮了许久,惴惴的心跳像是绷紧的弦,仿佛下一秒便截断了一切,她的牙不自觉咬得很紧。
    想要莫名做些什么去打散眼下的慌乱,却好像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手臂在空气中划了一圈,又静静搭在他的大腿上。
    指骨曲起,揪着他顺滑的西裤,跟着越来越重的心跳,指节渐渐用力发白。
    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瞬间,沈洛怡打开手机屏幕,连上网络。
    微博热搜上,秦舒窈受伤入院的各种词条连着上了一列,从昨天早上九点一直到现在凌晨两点。
    各种离谱的言论都出现了,依然没有任何官方人员给予回应,甚至连秦氏也没有对外披露任何公关消息。
    手指划过屏幕,她看得很快,但那些长长短短的评论依然被纳入眼底。
    造谣也有,澄清也有,祈福也有,直到程砚深接过她掉落的手机的时候,沈洛怡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冰凉,甚至无力抓紧手机。
    程砚深垂着眼睫,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僵硬的手指,缓缓渗入的热度缓解那之中的僵持,一点点撬开她深深扣在掌心里的手指。
    “怡怡,至少别让她担心。”
    别让还在抢救中的秦舒窈担心。
    很多语言在此时格外单薄,尤其是在秦舒窈生死不明的时候。
    沈洛怡到医院之后才知道,秦舒窈的情况是真的很糟糕。
    从入院到现在,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昨晚刚结束六个小时的手术,刚进icu观察,很快又因为淤血积压导致血压迅速升高,又被重新推进手术室,进行第二次手术。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提起,秦舒明接过了护士递来的第三张病危通知书,闭了闭眼,苦笑一声。
    秦舒明和沈之航等在手术室门口,秦舒窈父母昨日刚收到消息,正在乘坐最快的航班赶回来。
    沈洛怡面无表情地盯着紧闭的那扇手术室门,还有门上亮着的“手术中”的红灯,那道灯光格外刺眼,这样的颜色在暗寂静悄的医院走廊里照出几分骇人。
    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原本沈之航并不想让她看秦舒窈受伤时,摄影机录下的那个视频,但她强烈要求,沈之航别无他法,只好把手机递给了她。
    是剧组传来的视频,需要等待秦氏的通知,才可以发布声明。
    那一方镜头中,记录了秦舒窈受伤前在片场最后的画面。
    笑盈盈的姣好面容,亲和又可爱,秦舒窈伸展了下胳膊,紧了紧身上的威亚腰带,还在和威亚师傅聊天。
    一瞬间的变故根本来不及反应,搭起的影棚,有钢管松懈的细微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中无人注意。下一秒,铁架上挂着的大灯忽地跟着钢管一同落下。
    惊叫声不断叠加,现场所有演务人员都在慌乱逃跑,只有那个站在角落里还没睡醒的小演员没动作。
    所有人都向外跑,唯有原本离得最远的秦舒窈却跑了回去。
    镜头记录的是一个快速奔跑过去的残影,她纤细的肩背几乎是跳着扑过去,在钢管落下前,笼罩住那个睡得懵怔的女孩。
    吊灯碎成一片,零落破碎的玻璃洒了一地,凌乱不堪,然后是在玻璃渣下不断蔓延开的红色血迹。
    她怀里被保护的小演员,哭声在一片嚷乱中格外清晰。
    是徐唯一。
    她不知道看了那个视频多久,不断地重放,不断地看着血迹聚成红河,不断地在心上压上重石。
    “舒明哥。”沈洛怡放下手机,望向笔直站在手术室门前的秦舒明,一向温和端方的秦舒明周身环绕着严峻,是她从没看过的肃然,像是一尊石雕。
    他转过头,勉强扯了点笑,手里捏着的那一堆检查报告还有病危通知书被他攥得越来越紧,语气还是镇定的,眼尾已经漫上了殷红:“没事,别担心,窈窈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爸爸,我困了。”一道清脆的童声忽地打破了一室沉默。
    耳尖微动,沈洛怡漠然转身,望向隔了几步远坐在走廊另一侧的男女,还有他们怀里的女孩。
    或者说是一家三口。
    沈洛怡这才看到徐宇珩的存在。
    躺在徐宇珩怀里睡得七歪八扭的徐唯一探过脑袋,突然看到沈洛怡,眼睛一亮,热情地冲她挥手:“漂亮姐姐。”
    坐着徐宇珩旁边的是他的妻子,连忙抓住了小女孩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徐唯一不满地嘟了嘟嘴,只好趴在爸爸肩上,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漂亮姐姐。
    然后,她望见她的漂亮姐姐疾步向她走来,高跟鞋在瓷砖地板上踏出一串清脆的连声。
    徐唯一弯起笑脸,正要说话,却听见沈洛怡冷声说:“唯一,闭眼。”
    她不明就里,但还是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耳边响起一道拍打的声响,她吓了一跳,瑟瑟缩起身子。
    “啪。”那道巴掌声落得很重,徐宇珩的脸很快浮起一道红肿。
    徐宇珩没抬眼,也没说话。
    沉默中,似乎刚刚的巴掌声还有回响,沈洛怡手掌颤颤,筋络绷起,然后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另半张脸。
    “沈小姐。”周敏敏登时站起身,挡在徐宇珩身前,眸光微闪,想要去抓她的手臂,“我知道因为秦小姐的伤势,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但——”
    沈洛怡不想听她说话:“别碰我。”
    她不想将这些牵扯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只是定定地望着徐宇珩,红唇勾起冷嘲弧度。
    “我问你,你女儿去窈窈的剧组是不是你安排的?”
    “从来不涉及娱乐业的徐家,破天荒投资了一部影视剧,就为了让女儿去客串一个小角色?”
    “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是你前女友的剧组?”
    “什么投资还要偷偷摸摸,再三嘱托不要投资方中列表中露出名字?”
    “什么小角色需要你女儿客串一个月?”
    徐宇珩脸上被她打出的那两个巴掌印慢慢肿起,但面色却越来越白,他慢慢抬起眼帘,所处是她凉淡的目光,尽是凛然寒意。
    “徐总就这么心疼女儿,还要每天不假于手车接车送?”
    “每次在剧组都要停留半小时?”
    “不得不说,徐总对幸运家庭付出的努力真是伟大呢。”
    “……”
    还捂着眼睛的徐唯一歪着脑袋,悄悄说了句:“漂亮姐姐,你对我爸爸好凶啊。”
    周敏敏眼睛瞬间睁大,连忙回神捂住女儿的嘴。
    好像所有解释在意外面前都无从开口,虽然那真的是意外。
    正在手术室内抢救的女人,让辩解格外苍白,徐宇珩只能说:“我……抱歉。”
    她想听的当然不是一句抱歉。
    秦舒明听了个大概,脸色阴沉,还端着矜然的姿态,但声音中怒气已经隐隐泄出:“徐先生,请你离开。”
    徐宇珩:“我只是想……”
    秦舒明直接止住他的话头:“我不觉得你应该想什么,徐先生,要我提醒你,你和舒窈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刚刚压下的一点火气又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燃起,沈洛怡也是生气时,声音越低:“徐宇珩,既要又要之前,不如先要点脸吧。”
    早就选择了家族联姻的路,还做什么恋恋不舍的模样,只让人作呕。
    “对不起。”徐宇珩站起身,神色难过恍惚,他抱起还乖乖捂着眼睛的徐唯一,“我想先替唯一对舒窈道声谢。”
    秦舒明背过身,不想再看见他的脸:“没必要。”
    “你们一家不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最好的道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徐唯一,手掌刚刚从眼前放下就要离开,临走前还和她挥手告别:“漂亮姐姐,我们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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