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很想你。”◎
    “……没事。”程砚深微抿薄唇,面上隐隐几分苍白。
    他把袖子背到身后,将所有斑驳血迹藏起,不想让她看见分毫。
    沈洛怡怔忡了一瞬,目光追着那一点红色,直到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心房被惊慌担忧蓄满,水眸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受伤了,脑海里唯有这个认知,让她恐慌得失了分寸。
    她僵硬地转头,望向那只躺在地面上的利刃。
    银白色的刀刃,湛着冷光,上面还染着点点血迹。
    从尖端淌下。
    是程砚深的。
    沈洛怡心口发凉,再度抬头,望向程砚深的脸。
    她见过他许多样子,矜贵清冷的,温润端雅的,还有散漫慵懒的。
    惯常的风度翩翩,还有不羁傲然的拽哥。
    争吵过,亲密过,冷静过,唯独剩下那句——“你拿什么谢我?”
    第二次。
    他救她的第二次。
    沈洛怡努力回想, 第一次她在伦敦是怎么回答他的。
    来回在脑海中拉扯的片段,那时她好像没给出答案,似乎也给出了足够的情意。
    伦敦街头一吻,换你余生所有浪漫。
    可现在,换了地点,那些亲昵话语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不是错觉,是他低声的安慰,他叫她怡怡。
    “我没事的,别担心。”
    温情的画面被突兀的喊声打断。
    “你们他妈狗男女,狼狈为奸,你们早晚会有报应的!”齐川像是已经精神混乱的模样,面目狰狞,声线嘶哑地乱吼乱叫。
    揉着自己的肩膀,齐川探身去摸索着那把刀。
    他在家不知道磨了多少次的刀刃,无所事事,怨天尤人。
    恨意逐渐积累,随便一句话仿佛点燃那只炮仗,怒火燃烧。
    程砚深冷光微斜,一脚踢开躺在地上的那把刀,修长的双腿立在他面前,无声中落下的凛然气息牢牢压住想要逃窜的齐川。
    “倒是忽略了你,还敢来她眼前晃?”声线极冷,带着霜雪露白般的寒寂。
    凌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尤其是被挡在他身后的沈洛怡。
    何铮匆匆跑来,立刻报警处理现场。
    仔细算来,他的反应似乎有些慢,医院门口有些堵车,隔了一个掉头的路口,程砚深几乎是看到那两个纠缠的人影的瞬间,就推开了车门。
    皮鞋踩在路灯落影之中,像是飞驰而过,霓虹闪烁而过。
    回神时,何铮已经看不到程砚深的影子。
    “程总,这里交给我,您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程砚深的袖子被血迹濡湿了半只手臂,淌落而下的血液滴在地面上,溅了星星点点在他的皮鞋上,裤腿上。
    好在,沈洛怡身上是干净的。
    只不过,她的状况也不太好。
    脚腕处虽然被绑带绑紧,但只能单腿斜立,大半重心压在他身上,但沈洛怡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灼灼定在他脸上,目光几分空洞。
    还好医院就在身后。
    “程砚深。”她攥紧手心,指间的黏腻慢慢渗开,像是什么粘连着她的心跳。
    她想要说什么,可是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揪着他的袖口,温热的血液还有已经干冷的血渍蹭在他外衣上。
    半垂在宝石袖扣的血,摇摇欲坠。
    仿佛滴在她的心尖。
    “没事。”程砚深勉力笑笑,上前一步,掌过她的腰肢。
    怎么可能没事,他现在都不敢让她看他受伤的手臂。
    可下一秒,程砚深忽地单手抱起她,转身向医院走去。
    沈洛怡惊慌地睁圆眼睛:“你别……”
    别碰到伤口,她是可以自己走的。
    虽然脚腕受伤了。
    可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即便额头沁出点点冷汗,程砚深声线依然温和,表情端起不露分毫。
    “别动,宝宝,我现在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
    只能抱起她,抱起他的太太。
    “先给她看,她的脚踝伤得很严重。”昨晚的崴脚在瓷白的肤色上留下一片淤青,但因为今天的故意冲撞,她脚踝处又多了一道伤。
    有些倒霉,反反复复的受伤红肿。
    走了最快流程,沈洛怡先去骨科拍片。
    忽地,护士惊呼一声:“先生,您的手还在流血。”
    沈洛怡刚被扶着走进ct室,听到声音,蓦然转头,透过门上一点玻璃窗,目光中流连着彷徨,被朦胧的雾气遮掩在下。
    缠绵着细雨愁色。
    “先生,您太太去拍片,您先处理伤口可以吗?”
    程砚深只是摇头,指骨微动,尽是麻木。
    他其实已经有些感觉不到那里的疼痛了,唯一的惦记只是沈洛怡再三受伤的脚踝。
    她喜欢穿精致好看的高跟鞋,若是留下后遗症,沈洛怡该要遗憾了。
    再去护士站处理伤口的时候,沈洛怡扶着桌子静静站在他身前,看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剪刀轻轻剪开破碎的衬衫,那里已经沾满了血。
    深深的一道伤口,微微向外翻着皮肉。
    沈洛怡一言不发,牙关咬得很紧,莫名带上一点颤栗。
    消毒棉球触到伤口,他眉心微皱,她便唇瓣抿紧一分,逐渐发白。
    仿佛被利刃划伤的是她一般。
    强忍着哭腔,鼻尖微红,她想要像上次抽血那样捂住他的眼睛,但似乎连抬手都带上了几分颤意。
    她在害怕。
    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漫上了红色。
    不是画卷上的颜料,是流动的,他的血液。
    如果那种激烈碰撞的颜色,是他带来的,仿佛一切都在尖锐叫嚣着什么。
    只是单单想到,就忍不住地颤栗。
    沈洛怡低低呢喃着他的名字:“程砚深。”
    看着护士为他处理伤口,她会心痛难忍,可是她的目光却寸寸不移,牢牢锁在那之上。
    仿佛想要将那个画面印在脑海中。
    程砚深压下涌到嗓间的痛意,温温淡笑:“我流血,你哭什么?”
    她还没哭,只是眼泪已经坠在长睫上。
    沈洛怡望着护士手里拿着的医用缝合针,刺过他的皮肉,她的心口也涌上针扎的刺痛感。
    她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声音哽咽。
    “我哭你的熊猫血浪费了。”
    程砚深低哂一声,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宝宝,过来。”
    沈洛怡不想过去,他们之间的冷战还没结束,但她更不想这个时候让他难过。
    拖着已经被包扎好的脚腕,她慢吞吞靠近了两步,由着他抓住她的手。
    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再好不过的求和时机。
    但程砚深只是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轻轻为她擦去手上的血迹。
    慢条斯理,一心二用,仿佛还在被缝针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他擦得仔细,掀眸时触及她润泽的水眸,温淡低笑:“还好,没有弄脏你的衣服。”
    沈洛怡没再说话,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踝,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衣。
    在他眼里,她的一切似乎都很重要。
    都比他自己要更重要。
    护士结束缝针的时候,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刀口有些深,可能要留疤了。”
    她看到沈洛怡眉心猝然拧起,连忙安抚:“不过也没关系,等伤口愈合后可以去做疤痕去除手术。”
    “没关系,留着吧。”程砚深摇头,指腹揉捏着她冰凉的掌心,“也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周围护士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沈洛怡却笑不出来。
    她的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出院准备回家时,摆到她病床前的是一张轮椅。
    虽然受伤,但轮椅?
    沈洛怡表情明显凝滞了瞬,她犹豫着措辞:“我应该也用不太上轮椅的吧。”
    纤瘦柔软的身影,像是堪折的芦苇,看在他眼里只剩担心。
    程砚深扯了扯唇角,几分苍白:“我是想抱你回去的,不过可能现在有心无力。”
    尾音微微拖长,又轻飘飘落了下去。
    沈洛怡还能说什么,她最是受不了程砚深这种说话语气。
    再硬的心也不禁死灰复燃。
    “那我还是坐轮椅吧。”
    因为受伤的缘故,警察先打电话了解了下情况。
    程砚深坐在车里,暗光衬着他深邃的眉眼,清冷矜贵,他从容平静地回答着问题,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被利刃划伤,被缝了八针的患者。
    撂了电话,车厢里只剩静默,一点呼吸都似乎格外清晰。
    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很难让人忽视,程砚深的目光幽然转向默默望着他的女人。
    “怎么了?脚踝还疼吗?”
    沈洛怡嗓间微涩,深深吐息,不理会他的问题,只说:“你为什么会来医院?”
    程砚深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不想和太太冷战。”
    “你今天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
    “也不跟我分享午餐。”
    “都不告诉我你来医院了。”
    话音一顿,薄唇撩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可是我很想你。”
    “所以,我就来接你了。”
    还好,他来了。
    幸好,幸好。
    程砚深情绪一向稳定,很少波动,可有一瞬确实生出一丝庆幸。
    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他留沈洛怡一个人同齐川在一起会怎样。
    他的语气几乎落到底点,低声徘徊回荡在她的耳侧,沈洛怡思绪空空荡荡,逐渐被一点确认的在意填充中。
    速率有些慢,她还需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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