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点多快下班时,沈从殊的手机忽而响起,拿来一看,号码显示是庄岩。
    早上沈从殊从医院离开时,宋樾还睡着没醒,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从殊没多想,接了电话。
    沈从殊对着电话先说一句:“庄助理,你好。”
    等着庄岩说话,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边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沈从殊忽然就有一种感觉。
    “……宋樾?”
    这时,才听电话那头低低“嗯”一声。
    接着,就是无尽的沉默。
    隔一会儿,沈从殊才问道:“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儿了?”
    宋樾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听说昨晚你过来送我去医院,还照顾我一晚。”
    对于这些,宋樾全无印象。
    “沈从殊,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还极为虚弱,有一些低哑,透过手机从另一端传来。沈从殊:“你的助理昨夜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很重不去医院,我……”
    “沈从殊。”
    宋樾忽然打断她的话,电话里,只听他咳好几声,才哑声问:“说一句你关心我,很难吗?”
    “……”
    这一句之后,两人的电话,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挂了。
    沈从殊不想再与他说这些,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已经没有再去争论的必要。可沈从殊竭力不去碰触那些往事,宋樾却不允许。
    听出沈从殊的意思,电话那头,宋樾威胁的口吻:“你敢挂一个试试!”
    但他正生病着,声音绵软沙哑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反倒是情绪起伏太大过于激动,导致他在说完短短一句之后就一直咳个不停,沈从殊隔着电话听着声音心都跟着揪紧。
    过好一会儿,看他实在停不下来,庄岩才从他手中拿过电话,接替他对沈从殊说话,告状道:“沈小姐,中午蔺总醒来以后,一意孤行非要回酒店,医生说他并发肺炎最好住院两天观察观察,我们好不容易才按住他。”
    “沈小姐,你下班还是过来看看蔺总吧,蔺总他真的很不听话!”
    这如同不听话的小学生生病住院既视感,沈从殊听后:“……”
    她原是打算昨天管一晚,今天以后都不管了。可到底没有能忍下心,终于还是应一声好,才挂断了电话。
    下班之后,拦了一辆车去医院,路过粥铺,料想宋樾可能没有吃饭,打包一份粥顺便带上楼。
    果然,上楼之后,站在病房门口,就见庄岩站在病床前,苦口婆心劝吃饭。
    “蔺总,你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了,到时候别说肺炎,胃病也要犯。老爷子千叮铃万嘱咐,一定要让我们照顾好你身体,我不想人还没回榕城,就把工作也丢了啊……吃一点儿吧,就一点儿!”
    庄岩苦着一张脸,他的心比他的脸色还苦。每次蔺总病倒时,就是挑战他们的时候到了。他毕业就进公司,一年半前被宋樾选中跟在他的身边。那时候宋樾还在读大四,大四课程不多,没课时宋樾几乎都待在公司里,年纪不大却和拼命三郎一样,除了上课就是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强度大到需要好几个助理。
    助理秘书好几个,但是宋樾只一个人,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他这样去弄,经常会搞生病,发个烧感个冒都很寻常,且他还有胃病,一工作起来废寝忘食觉不睡饭不吃,胃病犯了旁人看着都替他疼,他却谁说也不听,变本加厉,如此循环,跟自虐似的。
    跟着久了才知道,宋樾大二时候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分手以后走不出来,把自己喝到胃穿孔。原本很好的身体,在这几年他可劲的造作下,每况愈下。蔺老爷给他配了四个保镖守着他都不好使。管得住腿管不住嘴,酒吧不去了酒也不喝了,但他不按时吃饭这真管不着,少爷一样的脾性,又傲又冷,倔起来跟头牛似的,哪里管得动啊!
    谁都不知道宋樾前女友是谁,但谁都好奇他前女友。庄岩也是去年开始,宋樾频繁带他回来岱城,才逐渐知晓宋樾前女友的真面目,也终于知道,当初宋樾为什么从那么多能力出众的人里,唯独只选择了他。
    医院单人间不大,宋樾嫌人多,将保镖全赶了出去。沈从殊来时,便见他们全坐在病房外头的长凳上,见到沈从殊来,纷纷站起来招呼。沈从殊朝他们点一下头,走到病房门口,就见到庄岩崩溃劝饭这一幕。
    宋樾坐起,半靠在病床上,脸色已经没有昨夜那样苍白,稍稍恢复一点儿血色,因着比从前更瘦,脸比从前还看着小一些,五官则显得更为立体,薄唇微抿,看来的确是极不情愿吃饭,嘴角成一个下拉的弧度,冷到掉冰渣的一张脸。衣服已经换过了,却不是医院统一的病人服,是他的睡衣,少爷洁癖发作,床单被套枕套全换个遍,沈从殊记得他从前可不是这样讲究,隔餐菜都吃得,微微挑起眉头。
    站好一会儿房里的人都没能发现房门口站了个人,沈从殊伸手,敲了敲门。
    “叩”“叩”两声,打破房里僵局。
    病房里两个人同时朝沈从殊看过看,庄岩看见是沈从殊来了,肉眼可见大松一口气。至于宋樾,只抬起眼眸,看向沈从殊,整个人仍是冷冷冰冰,看着没有什么情绪。
    庄岩见沈从殊如见救世观音,眼里迸发希望的光,对着沈从殊说道:“沈小姐,你来了?”
    沈从殊朝着他点一下头,而后抬步进病房。
    进去后,看一眼庄岩手上端着的餐食,随意问:“在吃晚饭?”
    一碗海鲜粥,闻着香味扑鼻,用瓷盅装着,盅上雕刻花纹,花纹繁复,看着无比精致。比她下车后随意买的用一次性餐盒装的蔬菜粥不知好上多少。
    她倒是忘了,现在宋樾不缺人照顾,也不缺人为他做饭。
    庄岩就等她问这一句,苦脸回答:“蔺总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到现在也没有胃口。”
    哪里是没有胃口,压根就是厌食!庄岩跟着宋樾这么长时间,一年半了,就没看他好好吃过一顿饭,食量少到令人发指!哦,其实也是有的,大约和蔺老爷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被督促着多吃一点儿,但老爷子哪儿有时间天天看着他,管他这个?
    庄岩看沈从殊进来,放下粥:“沈小姐你和蔺总聊,我先出去了。”
    走得很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记顺手带上了房门。
    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沈从殊和宋樾。
    沈从殊先将手上提的东西往柜上一放,而后端起方才庄岩放下的海鲜粥,将它递至宋樾面前。
    “一天没吃饭了,不饿?”
    沈从殊问道。
    看宋樾坐在病床上的模样,一身家居打扮,碎发凌乱垂下,配上他仍有些苍白虚弱的脸,颇有一种病弱的美感,与记忆中的那个矜傲冷淡的青年重叠。前两次都看他一身西装,实在是让人感觉到陌生。
    “那是什么?”
    谁知道宋樾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沈从殊端来的粥,而是看向另一处。
    沈从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在她刚才放柜上的米粥上。
    “我刚才在楼下买的蔬菜粥。”沈从殊回答他。
    宋樾没有再问什么,只开口,指挥沈从殊:“拿来。”
    手也轻抬而起,放置于半空之中,一副等着沈从殊将东西递送至手上理所应当的模样。
    沈从殊:“……”
    不只少爷脾气渐涨,连命令人也如此理所应当。
    不和生病的人一般计较。
    沈从殊放下手里的瓷盅,而后将桌上她买的那一碗粥提起,先拆开外面包装的廉价塑料袋,再将纸质一次性碗递至宋樾的手中。
    接着,不用沈从殊再提醒,宋樾垂首,开始用勺舀粥,送进口中。
    沈从殊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一勺一勺吃粥。
    隔一会儿,宋樾停下抬眸,看一眼不远处的方凳,开口问她:“有凳子,不坐?”
    沈从殊拉凳子过来,坐下。
    就这么坐在宋樾床前,看他将她楼下两块钱买的粥一点点喝完。
    喝完后,沈从殊从他手中接过空纸碗,起身,扔进床尾垃圾桶中。
    没再坐下。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沈从殊对宋樾说道。
    她下午打电话和乔玉华说过了,今天会晚一点过去。
    宋樾闻言,喝粥以后才缓和的神色顿时变了,眉头微皱,冷下声调问:“你才来,这么快就走?”
    沈从殊静静看着他。三年时间过去了,说实话,宋樾甚至比三年前更加好看了,时间赋予他更成熟丰富的内心和人生阅历,也让他在旁人的眼里显得更为超然出众。
    半晌,沈从殊也没有说话,宋樾:“你……”难道就不能多留一会儿?
    在这时,沈从殊却截断宋樾即将说出的话,轻声开了口:“我这次来,其实只是想来告诉你,就让从前那些该过去的都过去吧。三年了,应该放下了。”
    “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沈从殊顿一顿,终于还是说:“宋樾,你以后,还是别再来岱城了。”
    第87章
    宋樾没想到, 沈从殊来,是为了和他说这个。
    到嘴的话被咽回去,只觉得血气上涌, 喉间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沈从殊大约不知道,他来这里, 是反复鼓起多大的勇气,跨越道德的桎梏。没错, 他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甚至知道她和他男友互相见过亲友感情稳定, 可那又如何呢?他没日没夜睡不着觉,没有别的办法。他也等不了,唯恐不知哪日等来的就是她与男友婚讯。
    可尽管他背负枷锁违背道德而来, 沈从殊都不愿意给他半丝机会。
    “沈从殊,你怎么做到的这么狠心绝情?”
    手紧握成拳,无力感和挫折感席卷了他。这一两年稍稍平静,久未感受到的心像撕裂一样的感觉, 又去而复返,宋樾用右手捂住心脏的部位,感觉那里已经千疮百孔,不知道还有多少心可以给沈从殊来伤。
    最起码, 他以为她多少还会对他有一点点的怜惜。
    可她竟然选择现在来和他说,他正病着的时候。是真的, 对他没有了任何的感情。
    这个认知, 比知道她有新的男友时, 还让他难受。
    “沈从殊。”
    宋樾抬起眼眸, 眼里幽深似海透着浓烈的绝然,似自毁般的疯狂:“你告诉我, 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了吗?你对我没有感觉,昨夜又何必管我去不去医院,何必管我死活?沈从殊,我只要听你说一句,只一句,我就死心,再也不来岱城,再也不来找你。”
    “沈从殊,你说啊。”
    从宋樾身上忽而喷薄而出的强烈情感,让沈从殊怔愣。
    其实已经过了三年,感情至少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沈从殊以为,他至少不再像从前。可没想到,宋樾的情感却像是经年的烈酒,越酿越醇,越发浓烈。
    在宋樾的逼视下,良久,沈从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可几度张口,都哑然不能发声。
    宋樾盯视沈从殊,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和细节,见她如此,喉咙发干,随之逼问道:“沈从殊,你也不能欺骗你自己,是不是?”
    如果这个世间有地狱,他恐怕也无法阻拦自己,他会拉着沈从殊一起,下地狱。他已经尝过所有的苦,他要他尝过的苦,让沈从殊全都再尝一遍,让她知道,她都对他做过些什么。她那么残忍,却没心没肺活在这个世间,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将他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他。但是他呢,这三年,仿佛活在暗无天日,无边的地狱里,在那个没有沈从殊的世界里,看不见光,失去未来,逃不掉,挣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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