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我要等我的律师
    陈头铁意会,随即起身离去。
    裴元用冷水洗了脸,急匆匆去见朱厚照。
    朱厚照这次在智化寺正中的佛堂中,身边站了个武官,长的相貌堂堂。
    裴元连忙上前见礼。
    朱厚照笑道,“裴元,你来了。”
    说着示意一旁,“这是钱宁。”
    裴元心中早有猜测,连忙也躬身一拜,“卑职见过指挥使。”
    严格来说,裴元身为南京锦衣卫,自有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管辖,钱宁对他毫无约束力。
    同为正三品,钱宁这个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还不如张容这个都指挥佥事对裴元更有威慑力。
    只不过,钱宁现在正得势,等到明年的时候,钱宁还会被朱厚照收为干儿子,赐朱姓,可以对外自称“皇庶子”。
    面对这种明显在上升期的人物,裴元也不在意多客气这一下。
    朱厚照面前,钱宁没有说话的份儿,只是微微颔首。
    朱厚照依旧示意裴元,就近坐在蒲团上。
    裴元听到这个,顿时放下了心事。
    能够让自己坐在那么近的地方和他说话,就证明朱厚照对自己暂时没有太大的芥蒂。
    裴元自然不会自己见外,赶紧趁势一脸乖巧的坐在朱厚照跟前。
    两人距离很近,朱厚照笑着在裴元膝盖上一拍。
    裴元便要做势起身请教,朱厚照笑道,“不用,坐着就是。”
    裴元便依旧一脸乖巧的坐好。
    朱厚照酝酿了一下,对裴元赞许道,“寡人总算明白,为什么‘大明天子之所以喜欢锦衣卫,就是因为锦衣卫不讲规矩’了。”
    “你擅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又两次殴打大学士之子,可以称得上视朝廷规矩如无物。”
    “这些日子,不少上书,想要朕查办你。”
    “那你知道为何朕没有动你吗?”
    裴元恭谨的答道,“卑职不知。”
    因为只要回答,这家伙免不了会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时代的限制,裴元在答话前,一定会喊来自己的律师。
    朱厚照见裴元没接话,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你在大慈恩寺前的那番话救了你。”
    裴元适时的表现出一脸的懵懂。
    朱厚照便道,“你说,锦衣卫,是天子的耳目,是天子的耳朵和眼睛。如果有人敢对天子胡说八道,你就要替天子听一听,看一看。”
    “朕听了之后便觉得,天子的耳朵和眼睛,确实不该被这些规矩束缚,不然怎么能看到那些蝇营狗苟。”
    裴元听了没有吭声。
    事实上裴元当初故意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已经琢磨透了朱厚照的心理。朱厚照在政治上困扰重重,军事上又拿不到想要的领兵权,正是如同笼中鸟儿一般。
    裴元那些话,单独听着没什么,但若是合在一起就很有威力了。
    朝臣要求严惩裴元,对朱厚照来说,就像是让一个本就困于囚笼中的人,将耳朵和眼睛也蒙起来,这如何能不让他愤怒和逆反。
    而且这样一来,张容的所作所为明显的就上纲上线了。
    张永和张容探听天子的消息,本是寻常的争宠固宠的举动。真要是一直查下去,说不定也算不上什么大罪。
    但是裴元刚告了密,就出现了裴元打杀梁次摅的案子。
    这件事看似和张容无关,可当裴元直接从梁家将梁次摅揪出来后,张容和梁储在朝堂的那次默契,就昭然若揭了。
    再结合裴元的那番话,锦衣卫的指挥使为了打击报复就能和内阁联手,这不是意味着天子的耳朵和眼睛,也在欺骗他?
    所以原本还打算从容处置的朱厚照,立刻就让钱宁进驻锦衣卫,而且直接执掌南镇抚司,对北镇的张容党羽展开清洗。
    就连张永也暂时不能出现在天子面前了。
    朱厚照看着裴元,对他擅闯梁府的事情给了定性。
    “梁储和张容欺君,你能识破,并且使之大白于天下,这是你的功劳,不是你的过错。”
    裴元这才给出朱厚照想要的情绪价值,“卑职不敢,都是天子圣明烛照,才能明白这里面的曲直。”
    朱厚照笑了笑,“但是朕还有一事不解。”
    裴元在蒲团上躬了躬身,以示自己在听。
    朱厚照不解道,“你怎么不接话?”
    裴元抬头,状若懵懂,“啊?”
    朱厚照有些扫兴的摆摆手,“算了。”
    朱厚照状若平淡的问道,“朕想问你,你入京不过十余日,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朝会的内容,并且对张容和梁储做出反击,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厚照这话一出,一直持刀侍立在旁的钱宁,立刻把目光死死的盯住裴元。
    裴元果断说道,“和臣无关,臣也很意外。”
    “那天一早,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突然派人来传信,告知了卑职张容和梁储联手污蔑卑职的事情。”
    “卑职有没有杀梁次摅,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卑职见这二人公然欺君,想起自己身为锦衣卫的职责,当下决定要替天子亲自去瞧一瞧,看一看。结果真让卑职在梁府内发现了活的梁次摅。”
    “卑职知道这两人势大,一个盘根朝堂,一个掌握内外宫禁,只有将事情闹大,才有可能不让天子受人蒙蔽。于是才从各个寺庙道观,临时凑了些砧基道人,护送卑职前往大慈恩寺前,揭破此事。”
    裴元的这番辩解,让朱厚照想问的,“为何不直接告诉朕,却妄自行事”咽到了肚子里。
    张容和梁储,再加上可能会牵连进来的张永,确实可以让他完全听不到这些。
    朱厚照想了想,询问道,“为何选择去大慈恩寺?”
    裴元老实答道,“卑职一个锦衣卫,恐怕不能取信世人。只有让那些士子见证,才能避免被隐藏真相。而且卑职在大慈恩寺见过陛下,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希望避免近臣蒙蔽,将事情传到陛下耳中。”
    朱厚照听完,没有说话。
    沉思片刻,目光看了钱宁一眼。
    钱宁莫名其妙,弯腰凑上前去。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钱宁退下。
    朱厚照又看着裴元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人?我听说,你的人马都和五城兵马司以及北镇那边对峙了,而且面对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和内阁大学士,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裴元心道,还好自己提前埋好伏笔了。于是便道,“回禀陛下,卑职在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向陛下报备过此事了。”
    “镇邪千户所察觉北方有些不太安宁,也追寻到一些些蛛丝马迹。为了防止有妖人邪物作乱,所以韩千户打算加强对北方寺庙宫观控制力,让卑职专司主持淮安以北的事务。”
    “可京中的寺庙道观和贵人勾连,大多数已经失控,完全不在镇邪千户所的管束之下了。”
    “为了能有效推动此事,卑职才从南方抽调了些锦衣卫过来。”
    朱厚照记性极好,随着裴元的讲述,也想了起来,点头道,“是有此事。”
    又询问道,“你这里有多少人。”
    裴元心中快速的计算了下,现在能拿上桌面的,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那两百人,另外还有些被隐匿消化的徐州兵。
    当初的那些徐州兵一些被带去了徐州左卫,一些被带去了天津卫。
    用镇邪千户所的空额补了两百,用徐州左卫和天津卫的空额各补了一百。
    前者两百人算是实打实的千户所力量,已经归陈头铁所属。后者的两百算是名义借调,现在已经紧急送出城去,藏匿到了天津卫。
    另外的还有之前留守的,如云唯霖和程知虎这样的砧基道人百余人。
    加起来,能拿到明面上的有五百多人。
    但是这么说,可就有点招惹嫌疑了。
    于是,裴元便答道,“为了加强京中防卫,卑职在大兴和宛平各设了一个百户所,每县各放了百人。另外为了防止有妖人邪教狗急跳墙,方便随时弹压,还在智化寺官署这里留了两百人。另外就是有些零星的砧基道人,在少量寺庙中。”
    朱厚照听了,略松了口气。
    好像确实没什么。
    一个县放一个百户所,也不算什么大事。智化寺作为官署,常驻一些留守人马本是常事。
    就在裴元觉得今天这一关差不多能过去的时候,朱厚照忽然问道,“萧韺说,他一时昏了头,才把朝会内容传递了出去。”
    “你二人有何关系,他为何会冒险为你做这样的事情?”
    裴元听了心中一紧。
    原来朱厚照是先问了萧韺,然后才来找自己的。
    也就是说,萧韺这个笨蛋已经被发现了,而且朱厚照还审问完了?
    那么以朱厚照穷根究底的追问,他怎么可能会留着疑惑,再跑来问自己。
    那萧韺到底吐露了多少?
    朱厚照现在问自己和萧韺的关系,是不是在钓鱼?
    裴元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厚照笑了起来,弯起了一只手指。
    裴元拖延着时间,故意看着朱厚照的手指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朱厚照笑道,“上次给你的免死没用完,你刚才犹豫着想骗朕,就给你扣一次。”
    卧槽!
    裴元的心思更加乱了。
    裴元果断决定出卖萧韺先保自己,于是便道,“因为萧韺欠卑职的人情,当初阳谷一战卑职出力甚多,但因为、但因为韩千户的事情,卑职不愿升迁,所以才分功给了萧韺。”
    “只是卑职也没想到,萧韺会忽然给卑职透露了这么个消息来还人情。”
    裴元说的基本上是无害的事实,也就隐瞒了两人将六百卫所兵偷入京师,以及准备在河道工程搞事,黑吃黑掉河道总督张凤的事情。
    后面两项都是重罪……
    朱厚照听了笑道,“你们说的没有对上。”
    裴元不由屏住了呼吸。
    妈的。
    萧韺你说了什么啊!
    朱厚照也没隐瞒,“他对我说是出于义气,我回头会再问问他。”
    裴元顿时凌乱了。
    他之前和萧韺确实有仇,也对萧敬想用自己的鲜血为萧韺、萧通铺路的事情,愤恨不已。
    但是随着萧韺这次通风报信,让裴元躲过一劫。
    裴元已经在心中和这家伙两清了。
    现在一来,岂不是坑了他。
    万一萧韺被朱厚照一诈,再说出点别的……
    裴元蛋疼的看着朱厚照。
    你这家伙,可真该死啊!
    朱厚照的思维很是活跃,又问道,“你说千户所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是哪方面的?白莲教吗?”
    又道,“河南的白莲教叛乱,已经被陆訚派兵去平定了。那个什么宋王赵景隆,已经被枭首。”
    赵景隆的那支白莲教被提前逼反,没闹出什么声势,就被解决了。
    连带着,白莲教这种老牌邪教,也没什么威慑力了。
    裴元心道,还好自己已经找好补位的了,顺便还能帮着谷大用造势。
    于是便恭敬道,“卑职说的乃是罗教。”
    “罗教?”朱厚照好奇的询问道,“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裴元心道要不怎么叫蛛丝马迹呢。
    不过为了方便后续操作,裴元还是将罗教渲染了一番。
    “回禀陛下,那罗教乃是我大明境内新崛起的宗教。他们信奉罗祖,在山东一带广泛传播。他们不但在地方上蛊惑了许多愚夫愚妇,而且还沿着运河两岸,扩散到了漕工运军中。”
    朱厚照一开始只是平静的听着,一听到漕工运军,立刻像是炸了毛一样,浑身紧绷,眼睛瞪了起来。
    这大运河可是大明的生命线啊!
    朱厚照沉声问道,“这件事已经查实了吗?”
    “额。”裴元道,“尚未。”
    似是担心朱厚照诘问,裴元主动解释道,“那些妖人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诱骗百姓,已经隐然有些气候了。千户所人少,恐不足制。”
    “而且山东刚刚经历了霸州叛军的祸害,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万一处置失当,恐怕会引起民乱。卑职不敢擅专,所以打算一方面继续探听详实情报,一方面入京整合力量,争取将罗教一鼓而下,免得扩散糜烂,祸害大明江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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