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坏人也不容易
    裴元立刻否决,“荒唐,我是大明臣子,天子亲军,哪有对付藩王的道理?”
    “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怜惜百姓而已。山东土地广大,人口繁密,可是大量的土地都被藩王侵夺,百姓民不聊生。裴某心生恻隐,不过是人之常情。”
    萧韺立刻一脸无语的喊道,“停!”
    裴元还有几串刚想到的新词儿没说,被萧韺这一阻挠,情绪就不太连贯了。
    他不满的看了萧韺一眼。
    却见萧韺语中带笑的说道,“就刚才这些词儿。”
    裴元不解,但也不慌。
    刚才这些词儿已经叠满甲了,不怕被人告密。
    萧韺却丝毫不忌讳对付藩王的话题,循循善诱的说道,“你想想就刚才那些词儿是谁经常说,就该知道这件事,该去找谁合作了。”
    裴元一怔,旋即恍然。
    这踏马不是杨一清之流,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嘛。
    也就是说,想要对付藩王,自己应该去和文官体系合作才比较对口?
    也对啊。
    藩王想要谋夺皇位的难度太高,很多都热衷于土地兼并,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会和地方豪强产生尖锐的对立。
    当今大明的文官政府,不就是地方豪强上的产物吗?
    都说穷文富武,岂是这就是扯淡。
    笔、墨、纸、砚、书,哪一样便宜?
    光是作为考试基础的一项,想要写出一笔好字,就需要大量临摹练习。
    要知道明朝的科举是文科考试,全都是主观题,考官的个人观感就占了很大的权重。
    就算用其他手段能习字认字,没有用笔触在纸张上大量练习,也绝对写不出能参加科举的好字。至于知识的价格,那就更贵了。
    无论古今中外,知识都没便宜过。
    所以朝廷中的绝大多数文官,都是来自殷实的家庭。
    裴元想要对付不断扩张的藩王,同样有强烈扩张需求的地方豪强,就会是他很大的助力。
    裴元略有所得,接着就是一阵感慨。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连李士实、萧韺之流,也能给自己提出一些真知灼见了。
    怪不得以往的贤君都需要虚心纳谏呢,学到了学到了。
    萧韺见裴元若有所悟,又在旁补充道,“不过,你最好别玩火。”
    “当年太祖皇帝曾经定下《皇明祖训》,里面说,‘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以逞奸顽者,斩。徒其家属于边。’”
    也就是说,如果御史举报的是藩王小错,那就是离间老朱家的亲属关系,将会被杀头。
    如果藩王犯的是大错,但没有真凭实据,就轻易打小报告,也要被杀头。
    如果普通人敢非议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不论对错会直接被杀头,家人还会被发配到边境。
    裴元还真不清楚这件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还能这样?”
    萧韺见裴元果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他有心想看裴元吃个小亏,又怕这货无法无天,惹出的乱子太大,会把自己咬出来。
    思来想去,又打了退堂鼓,对裴元劝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都劝你息了心思。”
    “那些藩王不但难告,就算你真的找人告成了,也不好审。凡是牵扯到皇亲国戚的案子,必须由天子亲自审问。而且除了谋逆不赦的罪行,轻的罪行由在京的皇族一起商议,重的罪行除了在京皇族,还要与在外诸王一起商议。”
    “那些家伙自己审自己,兔死狐悲之下,怎么可能会定下重罪?”
    裴元认真听完,连忙矢口否认道,“我一个锦衣卫,怎么会有告藩王的想法?”
    裴元说完,又追问道,“咱就是说,有没有坏人能绕开这些东西,谋害那些藩王呢?这种事情,也不可不防啊。”
    萧韺越发觉得不妙。
    这个坏人,不会就是你吧?
    他连忙又警告道,“根本就绕不开。就算那些藩王有重罪,也必须得是皇亲或内官亲自去宣召。而且为了防止被人蒙蔽,要连去三拨人去宣召藩王。”
    “如果三拨人都没能把藩王宣召来,才能由地方官和内臣将藩王送至京师,由天子亲自询问事情的对错。”
    “为了防止天子一时激动,做出决定,也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太祖还规定,就算罪证确凿,也得由在京皇亲和内官,陪留十日。这十日之内,天子必须要见藩王五次。”
    “这既能给藩王充分的时间向亲族求援,也能让藩王向天子反复求情。如果这都不行的话,才会对藩王处置。”
    裴元听到这里真的是无语了。
    这老朱,也太不要脸了!
    开始那不讲对错的嘴脸,就已经很难看了。
    结果好嘛,就算罪名被证实,还用这一套,来道德绑架当朝天子。
    如果“陪留十日,五见藩王”都不能打消天子处置的决心,那么无论后续如何,天子都要背负一个刻薄寡恩的骂名。
    恐怕大多数皇帝到了这一步,也就是一个想法了。
    逼事怎么那么多呢,算了算了……
    萧韺嘴上还没停,又对裴元说道,“就算这些程序都走完了,天子也没法重判的。”
    “太祖还说了,藩王虽有大罪,也不能加刑。重罪则降为庶人,轻罪则要入京被天子责骂。要是天子省事,也可以让人告以祸福,使之自新。”
    裴元听完都要麻了。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咱就是说啊,这大明朝,坏人也不容易啊。”
    萧韺抄着手,不齿的看着裴元。
    你那点小心思。
    终究是萧韺觉得自己老成些,鄙视完之后,仍旧对小兄弟苦口婆心的规劝道,“捞钱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没必要。”
    裴元吓了一跳,连忙警告,“你可别乱说话啊,都什么和什么?我可是锦衣卫千户,天子亲军。”
    等送走了萧韺,裴元让陈头铁不再安排见客。
    趁着下午得闲,裴元好好的琢磨了一番山东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今日从萧韺那里得知了藩王如此难以处理,让裴元也有些头疼。
    山东现在最强的两个藩系,一个是德王系,一个是鲁王系。
    德王系除了德王,还有他的庶长子泰安王,庶三子济宁王。
    鲁王系比较久远,除了鲁王之外还有镇野王,邹平王,安丘王,乐陵王,东瓯王,部城王,馆陶王,翼城王,归善王,滋阳王,阳信王。
    德王系实力强横,力量集中。
    鲁王系虽然在分封中实力变得零散,但是鲁王系和孔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姻。
    孔家同时又和大量的朝臣保持着联姻。这让鲁王系虽然力量分散了,但是潜在的盟友力量却十分庞大。
    裴元默默盘算了许久,一连串的阴谋诡计,慢慢从心底涌现,他对如何覆灭山东的这些藩王,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等憋了一下午的裴元从院中出去,陈头铁立刻上来回禀,“千户,下午那个通政司的官儿来了,让我挡回去了。”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
    魏讷自从发现了裴元这个家伙有些不简单后,便开始很殷勤的向这边靠拢。
    裴元对此倒不难理解。
    现在对刘瑾余党的清算已经提上日程了,对于已经是死鱼一条的魏讷来说,只要能扑腾两下就不算亏的。
    而且,说不定还能从裴元这里找出一条活路出来。
    裴元向陈头铁询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陈头铁答了一句,“我问了下,他回答的支支吾吾,只说和弥勒教有关。”
    裴元听到这个就不感兴趣了。
    弥勒教那些家伙只不过是些草头贼,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元对那些人感兴趣,也无非是因为那帮家伙能把武定侯郭勋拉下水。
    以裴元目前的布局,就算弥勒教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了,恐怕他也摘不了这个桃子。
    还不如让弥勒教先把郭勋腐蚀着。
    裴元问道,“云不闲知道我回来了吗?”
    陈头铁答道,“已经派人给他说了,他正忙着修缮院落,张灯结彩,听说千户回来,好一番忙乱。我已经让他不必来拜见,若是有事,再去找他过来。”
    裴元又想起了刚才魏讷的事情。
    魏讷之前过来,一直为好友焦黄中的事情奔走,而焦黄中……
    又是焦妍儿的生父。
    既然人在京中,倒是要打个招呼啊。
    裴元对陈头铁道,“你去把云不闲叫来,顺便再找人去谷大用府上问问知为道人,看看这几天有没有纳妾的好日子。”
    说起谷大用,裴元愣了愣,旋即不满的问道。
    “对了,谷大用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我回京吗?”
    陈头铁沉默片晌,提醒裴元道,“他身为西厂督主,白日还要在天子身边伴驾的。”
    “哦哦。”裴元点头,大度释怀。
    他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陈头铁也摸不准谷大用会不会这么给裴千户面子,他生怕裴元有太高的期待,委婉的问道,“要不要和谷公公约在今晚?”
    要是裴元有这个意思,他少不得也要去提醒一句。
    裴元看看天色,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他犹豫了下,“今晚啊,今晚算了吧,我还有些安排。”
    陈头铁立刻了然,赶紧去安排裴元刚才吩咐的事情。
    过了没多久,云不闲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云不闲现在虽然是裴元身边行走办事的总旗,但是裴元已经给陈头铁、陈心坚以及程知虎这几个人暗示了下,这个家伙不太老实。
    所以很多机密的事情,陈头铁他们都刻意瞒着云不闲。
    这次裴元外出,云不闲也只以为和外边传的那样,裴元是去山东查案了。
    因此见到裴元,云不闲只是很寻常的向他汇报了下,交办给他的那些事情。
    他首先提了三河驿的事情。
    云不闲是京里的百事通,这个任务交代给他之后,他就托人打听了些内幕。
    得知这里面的水很深之后,云不闲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摆烂。
    一直到裴元终止他的调查,云不闲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
    裴元对此也不太在意,随便敷衍了两句,就问起来为纳妾作的准备。
    之前裴元回京的时候,云家倒也帮着收拾了一番。
    只是那时仓促,只不过能方便落脚而已。
    而且那时候云不闲还没得到裴元的允许,房间内不敢提前布置,最终也不过是添置了些家具而已。
    裴家往上数三代都不富裕,这房子已经许久没有正经修缮过了。
    不少房间房顶的瓦片有些参差,茅草也有些陈腐的气息了。
    裴元也不差钱,这次纳妾,总要好好打理一番。
    云不闲答道,“回禀千户,卑职已经组织人手把那两进院落修缮了一番,再有两三日工夫,就能焕然一新了。就是前天的时候,旁边的教坊司见到院子在整修,有人来询问了几句,还对卑职说,等到好日子的时候,教坊司可以派歌妓来献上舞乐。”
    裴元问道,“来说话的是什么人?”
    云不闲道,“就是旁边教坊司楼中管事的叫做孙七,卑职和他还有过几面之缘。”
    裴元心里有数,这应该是臧贤主动向他示好了。
    以臧贤的身份,确实和云不闲说不着。
    裴元正详细的问着云不闲的安排,去谷大用府上的人也来回报了。
    陈头铁安排的陈心坚跑的这一趟,陈心坚回来后就赶紧来见。
    裴元不等他行礼就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陈心坚答道,“知为道长说,五日之后就是好日子。”
    裴元微微点头,看向云不闲。
    云不闲立刻保证,“卑职在两日内一定把新房为千户收拾好。”
    裴元满意,随后心道,如此一来,也该给各方准备请帖了。
    也要和妍儿说一声才好。
    心中有了此念,便对云不闲道,“你且去忙,等这件事办好了,到时候再论功行赏。”
    等云不闲面带喜色的离开,裴元对陈心坚使个眼色,“准备下,等会儿带两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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