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掰了。
    高美惠接受不了男的在感情里太怯弱,她无话可说,她直接向蔚映敏挑明给他了两个选择:要么安分守己当姐弟;要么做朋友。没其他关系的可能。
    蔚映敏说他不缺姐也不缺朋友,选择了彻底断绝来往。
    两人断绝往来的方式也很理性,微信上不拉黑,也不退同一个群,只是相互不说话而已。
    高美惠的生活回归到了常态,晚上下班后照常骑着车从面包店门口过,到家洗洗漱漱盘坐在沙发里看球赛,看上一个小时睡觉;蔚映敏也开始积极参与社交,下班后跟一群单身的同事们聚餐,餐后或玩飞盘或打球或吹水。等九点左右散局回来面包店,关注一下店里的流水,然后拍些卖剩的面包发群里,蔚映如回复不要他就骑上车回来。
    一直到第四天,蔚映如才察觉出不对劲,那天早上她蹲马桶时先刷到了蔚映敏跟同事聚餐的朋友圈,而后多看了两眼面包群,这一看发现这几天蔚映敏发群里的信息,高美惠一条也没回,她想了想,先私聊蔚映敏:【你们俩咋了?】
    蔚映敏回:【没咋。】
    蔚映如都能想象出他身上那股理直气壮的丧气,不再理会他,私聊高美惠:【你们俩咋了?】
    高美惠没什么不能说的,简单回:【我们俩偏离了各自的位置。】
    蔚映如沉默,没多久回:【处处看不就行了?】
    高美惠回:【他不处,说自己不会处理男女关系。】
    蔚映如八卦:【现在的情况是你想处他不想处?】
    高美惠很利索:【我也不想处了,我受不了他性情。】
    蔚映如心头一沉,本能问她:【他性情咋了?我都没见过比他性情更好的男的。】
    高美惠说:【那是你见的男的不够多。】
    蔚映如回:【你见的够多不也没碰见合缘的。】
    高美惠重新措词:【我俩的婚恋观不合。我认为谈个恋爱而已,两人以当下需求为要,抓住当下再谈长远。他先给自己画个圈,预设自己不会处理男女关系,关系还没开始就纠结该怎么收场。】紧接回:【太拧巴怯弱了,有情感需求又恐惧情感,还有自厌倾向。】高美惠本来在做蒸蛋,火都关了,又发去条:【擅长虚构困境,也存在一定的认知缺陷,跟这种性情的人谈恋爱很难快乐,活不好当下也过不好未来。】
    蔚映如逐条看完,翻个白眼回她:【那的确不合,我把群给解散了。】发完就退出聊天界面,进入仨人的面包群把群给解散了。
    ……
    高美惠问她:【你怎么给解散了?】
    蔚映如不多说:【以后每周聚餐就还咱俩,多个人多事。】紧接回:【千万别顾我面子,你们俩该拉黑拉黑该绝交绝交。】
    ……
    高美惠问:【你生气了?】
    蔚映如回:【你是对的。我完全认同你对蔚映敏的评价,他简直一无是处。】
    高美惠反驳:【我没说他一无是处。】
    蔚映如回:【不说他了。】
    高美惠盯着聊天界面没再回复。
    她吃了早餐骑着车出来去医院,停在斑马线前等信号灯时,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七座商务车,她目光紧追过去看车牌,而后又收回来继续百无聊赖地等信号灯。
    比起生气蔚映如感到更多的是不适,是强性格者无意识地对复杂性格者的暴力与碾压,这种不适让她代入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事儿。她催明皓吃早饭送学校,送完到干洗店后微信那个不争气的:【晚上来家吃饭。】
    蔚映敏回:【晚上跟同事约了。】
    蔚映如问:【男的女的?】
    蔚映敏回:【男女都有。】
    蔚映如问:【你们公司这些单身的不能相互消化?】
    蔚映敏回:【我们又不是动物。】
    蔚映如回他:【你们还不如动物,你们是家畜。】
    结束吧,不聊了。
    晚上高美惠下班回来都到家门口了,犹豫着又下楼去了蔚映如的干洗店。店里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往鞋子上套一次性鞋套,她进去问:“吃饭了么?”
    蔚映如问:“你没在医院食堂吃?”
    高美惠说:“我吃了还来找你?”
    蔚映如拿过手机,“你吃啥我叫。”
    高美惠问她,“你吃啥?”
    蔚映如把刚泡过水的紫甘蓝端出来,“我吃这个。”
    高美惠受不了,“你吃吧,我不饿。”
    以前蔚映如还会弄个蔬菜沙拉,现在嫌费事,经常买颗生菜或胡萝卜或别的什么在后面一洗,能从六七点啃到下班。她撕了片紫甘蓝到嘴里还不忘挤兑她,“我弟是一无是处,但少了他你吃饭都不香。”
    “去你的。”高美惠强调,“我没说他一无是处。”
    蔚映如不再多说,倚在收衣台上嚼食着紫甘蓝。
    高美惠伸手拽了一片,嚼嚼勉强咽了。
    两人难得的都没有谈兴,不完全是因为早上的事儿,还有工作一天精力用完各自又没特别想说的。就这么待了五分钟,高美惠说:“我回去了。”
    蔚映如看她一眼,“你烦个啥?”
    高美惠说:“被你干扰的。”
    蔚映如伸手够过一盒牛奶,拆开吸管插上说:“拜拜。”
    高美惠望着街上的车流说:“快端午节了。”
    蔚映如不在乎,“端去吧。”
    高美惠说:“这样的生活还要再过个四五十年,想想都可怖。”
    蔚映如说:“你们俩自行解决,我不调停。”
    高美惠骑着车回了,途经面包店时朝里望了眼,之后什么也没想地就穿着信号灯过去,在她俯身锁车时看见站在同一行商铺前戴着口罩跟人果茶店老板聊天的蔚映敏。两人的目光短促交汇了下,蔚映敏收回继续跟人聊天,高美惠则去了店里买牛乳卷。
    等她买完牛乳卷出来闲站在骑行车旁边吃,眼神又同在跟人聊天的蔚映敏对视上,这次两人都没回避,只是平静地对视。
    对视了有半分钟,高美惠收回视线继续索然无味地吃牛乳卷,没法解释,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此时被动地站在这里就要回答蔚映敏一个问题:既然你看不上我,为什么还来找我?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经不起推敲的。
    她连自己都交代不了——她大脑飞速运转,竭力要给自己找出一个掷地有声的理由——一个让自己此刻安然站在这里的理由。
    她一点点嚼食着手里的牛乳卷,看见蔚映敏慢慢朝她过来,听见蔚映敏问:“有事情?”
    她以不变应万变,示意手里的牛乳卷,“买面包。”
    蔚映敏看她眼睛,也带有洞悉一切的锐利,但这股锐利很快就收了,问了她别的,“要不要吃晚饭?”
    她问:“吃什么?”
    蔚映敏说:“有一家海鲜粥不错。”
    她点头,“可以。”
    两人各自骑上车,蔚映敏带她朝着海鲜铺去。
    没有多余的解释,两人再次恢复邦交。
    *
    恢复邦交的次日晚上下班高美惠来给蔚映敏送鼻炎喷雾,他犯鼻炎了,上回带给他的他给弄丢了。她把喷雾给他就打算回,蔚映敏问她,“吃晚饭了么姐?”
    高美惠说:“职工食堂吃的。”
    蔚映敏摘了口罩,站十字路口左右望两眼,“咱俩去散步呗。”
    高美惠没兴趣,“不去。”
    蔚映敏问她,“你无聊了找我,我想散步……”
    高美惠打断他,“我不想在街头吃尾气。”
    “去公园散步。”
    “换个方式吧。”高美惠看他,“我不想步行。”
    “我找个老年车推你?”
    “去你的。”高美惠转头去公园的方向。
    蔚映敏跟上,在她旁边说:“真有老年折叠车,还是电动的。”
    高美惠看他,“你的无线耳机呢?”
    蔚映敏从挎包里拿出来给她,“连你的蓝牙还是我的?”
    “连你的吧。”高美惠说:“我手机里没音乐。”
    蔚映敏连上自己的蓝牙给她,“我这是挂耳式的,我帮你戴。”
    高美惠说:“不需要。”她简单看了下耳机,尝试往耳朵上戴没戴好掉了下来,蔚映敏弯腰捡起来说:“你都给我弄坏了,我给你戴吧。”
    他撩开高美惠耳后的头发,帮她往耳朵上戴的时候被高美惠避开,“我不听了。”
    ……
    “不听算了。”蔚映敏把耳机装耳机盒里说:“跟我借机占你便宜似的。”
    高美惠听不懂,问他,“离公园还要多远?”
    蔚映敏说:“五六百米。”
    高美惠转身要折回去,“我累了。”
    蔚映敏把她拉回来,“姐你看过索菲玛索的《初吻》么?”
    高美惠说:“不认识。”
    蔚映敏说:“里面有一个经典桥段就是戴耳机。”
    高美惠翻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蔚映敏换话题,“有一部韩国电影,讲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女主人翁参加诗歌朗诵班学写诗歌的故事。韩国导演李沧东电影《诗》”
    高美惠感兴趣,“那她最后写出诗歌来了?”
    蔚映敏说:“写出来了,写了首《阿格尼斯之歌》。”
    高美惠畅想着说:“等将来我顺当退休了,我也能安心写诗歌了。”
    蔚映敏问她,“还能不顺当?”
    “当然。”高美惠说:“我希望在我退休前不要再延迟退休。”
    蔚映敏笑她,没说话。
    两人沿着步道散步,高美惠忽然也想到早年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老早了,读本科时候跟室友一块看的,她说:“电影的具体剧情我忘了,但我记得叫《女人步上楼梯时》,印象深刻的就是女人上楼梯时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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