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许黟拾到帕子, 李婆子惊恐不已,她摸向空了的袖袋,才想起刚才与阿锦争执间, 帕子竟意外掉落了。
    “你……你这后生在胡言论语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李婆子喘息声粗重,没有了之前的镇定。
    只见这会,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瞧热闹了。李婆子心慌得不行, 拔腿就想跑。
    站在她旁边的街坊没想到会是这种意外, 这年月,谁不厌恶拐子。此时, 他也清楚晓得, 这婆子就是那拐子了。
    “你别跑……”街坊想要去拦住她。
    哪想到这李婆子还会一些拳脚, 她适才是着了道才中阿锦一拳头,这会哪会被这拦路的街坊给抓住,趁着他不备, 用力撞开他便要跑……
    这时, 许黟上前来了。
    李婆子也不怕他,这小后生看着瘦瘦高高的,指不定比她还弱呢。
    她一拳“喝”地出去,没打到人,反而被许黟轻飘飘地抬手将她的拳头拦下,动作飞快地擒拿住她的肩膀, 紧接着,一道强劲的力道从她肩骨里传来。
    “啊——”
    李婆子痛呼, 肩膀处痛得整个人没了力气, 软软地倒下来。
    许黟松开她的肩胛骨,冷淡地看着她装死。
    “婆子你跑错方向了, 县衙不在那边。”
    李婆子哪还有之前那样的嚣张劲儿,哆哆嗦嗦地睁开眼,求饶地说她错了。
    “我只是瞧着那孩子面相好,才生出这样歹毒的念头,以后万万不敢了。”
    “好后生,行行好吧,你就绕我这回,往后我定会吃斋念佛求佛祖原谅,断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李婆子老泪众横,句句说得掏心掏肺,仿佛真的在万般忏悔。
    后头出来瞧动静的街坊一听,心头跟着软下来,还有的劝说许黟,说人哪有没做过坏事的,她不没干成嘛,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大夫,我见她不像是那等恶人,怎么还要去报官府呀?”
    许黟看着说话的人,言简意赅道:“婶儿,坏人是不会把心眼写在脸上的。”
    “这……”那人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怎么说回去,就说,“这婆子看着是知天命的岁数了,总要积阴德吧,要是伤了死了,那不是损人的福分。”
    许黟这次没回答。
    因而有人在旁边劝解,李婆子看到有机会逃,就淘淘大哭着说她多不容易,日子过得有多辛酸,还说她如今就孤寡一人了,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不如就让她撞墙去吧。
    闹出这般大的阵仗,阿锦小小的个头在人群里瑟缩着肩膀,垂着小脸不敢去看许黟,总觉得是她惹了祸,给郎君招来麻烦。
    “郎君,我……”她眼眶红彤彤的,嘴角翕动,想说她不是有意的。
    许黟拉着她到身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阿锦,不用怕她,郎君会保护你的。”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依旧在议论纷纷,许黟全然不在意。
    他询问刚才帮忙抓人的街坊大叔,问他家里可以绳索。
    “这人我今日是要送去衙门的,她看着不像是初犯,更像是老拐手,兴许手里头还有没卖出去的孩子,得把她交由官府定夺。” 许黟对他说。
    街坊大叔也觉得该如此,他刚就被这李婆子给骗着过,这会见她哭得凄惨,却没有了之前的隐恻之心。
    “许大夫等会,我去拿绳索来。”街坊大叔没废话,直接去了他家里。
    很快,他就拿着一捆绳索出来。
    这下子,李婆子的心直接跌落谷底,嚷嚷着“杀人啦”“要啥老婆子啦”。
    喊着还从地上爬起来,想趁乱逃跑出去。
    许黟一脚踩中她的腿肘关节,她呼痛的跌倒,腿部又酸又麻,一时半会有些爬不起来。
    许黟用的力道很巧,不会真的伤着她,又让她没了逃跑的机会。
    他拿着绳索把她捆起来,这时,李婆子还不死心:“后生,你会武功?”
    许黟没理会她。
    李婆子还在说话:“你倒是心狠手辣,对着我一个婆子还舍得动手,瞧着可不像是个救人的大夫。”
    “说完了?”许黟抬眼看她,对上她微微浑浊,却不失狠辣的眼睛,平静地说,“药能生人,亦能死人。你拿泡过乌药的帕子迷晕孩童,连人都不是。”
    在拾起那条帕子的时候,许黟就闻出来这帕子都用了什么药物。
    蜀地有不少野生的乌头,只要识得,就能分辨出来乌头和附子的区别。
    而乌头有大毒,具有散寒止痛的功效,用得好可以救人,用不好那就是能死人的。
    服用适量的乌头能麻痹人的神经,使人陷入昏睡。李婆子不知用多少回,才做出来的方子,可想而知,她一定拐卖了不少孩童。甚至可能年少的女子和妇人,都是她拐卖的对象。
    这样的一个恶人,许黟从心底里深深地厌恶。
    不管是如何讨好,求饶,还是言语上的攻击,对他都没有任何用。
    “黟哥儿?”
    这时,何娘子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许黟回头,就看到她满脸焦急地挤开人群进来。
    “何娘子。”许黟站起身,问她怎么过来了。
    何娘子看看他,又去看看阿锦,松开口气地说:“我去你家里找你,阿旭说你去寻阿锦了,等了好些时候不见你回来,心里头有些慌。”
    说罢,她就问怎么了。
    许黟言简意赅地把李婆子要拐阿锦的事告知给她。
    何娘子听到是这样的大事,气得手指头都在抖,见瘫坐在地上的李婆子,怒骂道:“你这挨千刀的老咬虫,怎敢拐阿锦这等好孩子,就不怕天杀了你!”
    李婆子听着她这恶毒的话,“呸”地朝地里啐了一口唾沫。
    “你……你!”何娘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还稍是那街坊大叔劝道她别气坏身子,又道许黟就要把人带去衙门了,不会让这老婆子嚣张下去。
    听到要押送去官府,何娘子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我跟着你等一起去。”
    “去,我也去。”街坊大叔道,“我是瞧这婆子怎么花言巧语的,正好可以去作证。”
    许黟见状,先谢过街坊大叔,有他在一旁佐证,定这李婆子的罪会更容易。不过何娘子却不合适去了。
    他对何娘子说:“阿锦是人证,我且带她同去,可阿旭还在家中等着,得有人去家里同他说一声。这事交给他人我不放心,何娘子你可愿意替我照看半日家里?”
    ……
    半个时辰后。
    许黟一行人将李婆子带到了县衙门外。
    衙门口屹立着两头森然庄严的石狮子。许黟上前,敲响衙门的大门,报案说有婆子想当街拐孩童,被他们当场拿下了。
    拐卖儿童的案子在盐亭县也算是重要大案了,听到有人报案,县尉立即招许黟等人问话,并在县衙当庭审问。
    盐亭县如今的县尉姓潘名文济,他见报案人许黟是个大夫,还算客气,询问他可有证据证明,这李婆子是拐人。
    许黟上前行揖,从容道:“回大人的话,这李婆子先以糖饼诱之,见行诱不过,便想用浸了乌药的手帕行捂,这是在下在当时收起来的证据,还望大人过目。”
    许黟带李婆子来衙门时,不仅将帕子捡了,那丢在地上踩碎的糖饼,还有竹篮都一并带了过来。
    他已经先检查过,这糖饼里面的糖馅也惨了药物,识得药物的人,稍闻就可以闻出不对来。
    县尉潘文济听后,令衙差把许黟手中的证据呈上来,他正巧懂得一些药理,虽不会治病,但那帕子一闻,就闻到股药味。
    再去看跪在地上的李婆子,瞧着她惊慌失色的模样,就知这案子八九不离十了。
    潘文济神色微沉,怒喝道:“李氏,你还不赶紧交代!”
    李婆子立即喊冤枉:“大人,老妇我是清白的呀,我断不会做这等事的啊……”
    听着她不承认,许黟道:“禀告大人,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可以指证这帕子就是李婆子的。”
    他说完,街坊大叔就走出来,说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看到李婆子拿可怜话骗他,还说这李婆子拐人不成,还想要讹钱。
    潘文济就让李婆子拿出证据证明她的清白。
    李婆子哪里拿得出来,人证物证都在,这会就只盼着能从轻发落。
    宋朝对于未成年保护法还是很重视的。面对拐卖儿童的犯罪,律法的制裁非常严格,只要涉及到拐卖,都是从重处罚。
    不过,拐卖中又分拐卖和拐诱,拐诱的刑罚轻一等,多数是处以流放。 [注1]
    可李婆子都这般岁数了,要是真被判了流放,不死也得死了。
    于是,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想拐诱阿锦,还是坚持在南街的那套说辞。
    潘文济作为县尉却不是那般好糊弄的,让李婆子报出家中地址,他要派衙差去问个究竟,可真有个李婆子住在鸡鸣村。
    结果衙差去了一趟,回来道,那李婆子根本没住在鸡鸣村,不过确实是鸡鸣村人,就是许久之前就搬走了。
    而且她并非孤寡一人,她家里有两个儿子两个姐儿,好似住在金鹅镇里。
    听到衙差的回话,潘文济气得直接就要动刑。
    李婆子这时候才知道,她逃不掉了,跪地磕头地求饶,愿意画押认罪。
    许黟见状,行揖道:“大人,在下还有一事要报。”
    潘文济看向他:“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许黟道:“这李婆子不似初犯,应当有藏人的窝点,还望大人以此审问,若是真有孩童被她拐了去,也能将其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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