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术?”
    霍玉清被许黟扶着斜靠在软枕, 锁眉思索地问道,“我曾在医书里见过,便是记载肠断者可用针线缝合续接, 这是真的?”
    “你所看的是太医巢元方所写的《诸病源候论》?”许黟微挑起眉。
    霍玉清点点头,说他因小叔身体抱恙,从而略读过几本名医著作,“可惜我才疏学浅, 对药理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敢随意用药。”
    许黟听到他说起霍家三爷,在心底对这人画点上圈号, 将其放在霍家有一定决定权的位置。
    他为霍玉清解惑:“你这伤确实会用上缝合术。但此缝合术所用法与你说用法略有不同, 除用金疮药外, 还会另外用生肌膏。”
    生肌膏的配方多样,许黟所用的生肌膏则是生肌玉红膏,原方出自于《外科正宗》, 方里用药是当归、白芷、轻粉、紫草、红蝎和麻油等。[注1]
    与当初为张铁狗和余秋林炮制的生肌膏用方配比不同, 需要重新炮制。
    炮制前,还需要先将这数味药材浸泡在麻油里三日,再用慢火熬制。
    许黟早在进府时,就在第二天让霍家三爷的仆从在抓药时,顺便买一份药材回来了。
    “许先生想得周到。”霍玉清煞白的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笑完,他沉着脸说道:“那日事我听说了, 霍府不是有意为难你,你愿意继续救我, 我真的很感激。”
    许黟看了他一眼, 抬手收起脉枕,平静而疏离道:“在下救人出于本心, 与是谁无关,霍小郎思虑过多的话容易影响伤口愈合。”
    “……嗯。”霍玉清勉强应着。
    眼睑微垂,眸里多出落寞。
    霍玉清的精神实在不济,在听完许黟要去炮制生肌膏后,没聊几句,便困乏得撑不住地睡着。
    许黟看他睡着,挎着药箱脚步沉稳离开。
    出屋时,对着在外守着的仆从交代几句,又道:“你家玉二爷近来的吃食尤为重要,可从街井粮铺处买来川米?”
    “川米?”仆从两眼茫然地重复。
    许黟耐心道:“便是蜀中产的江米研磨成粉,加入到烹煮的米粥里,再用二钱人参炖的汤水做米汤,炖煮时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仆从瞬时警醒起来,连忙将许黟交代的事谨记。
    待许黟回到屋里炮制生肌膏,仆从匆忙来请示霍三爷。
    霍三爷道:“听许先生的。”
    仆从领了命离开前,霍三爷将他叫住,叮嘱道,“此事不用经由乔兰居点头,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其他下人插手。”
    “小的明白。”仆从头皮绷紧,一刻不敢耽误。
    ……
    朱雀门,城东,街南。
    临时租赁的小屋院里,不大的堂屋放着几箱霍家送来的谢礼。
    每个箱子放的物什不同,有的放的是春月才有的时令果蔬,有的则是名贵的香药果子,另有一箱质地柔软丝滑,价值不菲的昂贵布料,其花色娇艳,用来做成衣裳甚是相配。
    这霍家看来是将他们的底细查清,送来的物什非金非银,却又处处周到,拿得出手。
    “娘子,咱们就这么收了?”阿锦疑惑地看向颜曲月,“不等郎君回来再做决定吗?”
    颜曲月道:“收了比不收好,要不然他们会觉得咱们贪心。”
    看着地上放着的谢礼,她眉目动了动,对着兄妹俩和二庆道,“你们看上哪些就拿去用,不用留着。”
    阿旭问:“不等郎君?”
    “不等他。”说着,颜曲月打了个哈欠。
    这几日许黟不在家里,她睡得不习惯,再者京都的夜市闹到天明,待到颜曲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就会响起动静,是某某街坊半夜归家的声音,吵得她渐渐烦躁。
    京都好像也没什么好趣的地方。
    反而有诸多约束和麻烦。
    甚至他们在这里还租赁不到一间像样的宅屋!
    想到这里,颜曲月问二庆:“明日又是相国寺开放交易的日子,药丸可炮制好了?”
    二庆回道:“炮制了大概有几百丸。”
    颜曲月沉声说道:“不够,尽量多炮制些。”
    眼下许黟不在家,这些事就要她来做决定。像炮制消食丸,颜曲月在问过阿旭那日卖出去多少丸后,心里就有了数。
    其他挣钱的法子有归有,都没有卖消食丸来得快。
    毕竟京都有钱人多,吃荤腥的人家数不胜数,吃多了荤腥自然容易积食,消食丸不仅可以治积食,还可以消腻。不用许黟提醒,她都晓得消食丸的好处有多少。
    “娘子,咱们备的药材都用完了。”
    阿旭有些迟疑地说道,“马行街北的药铺卖的药材价钱不便宜,买来炮制,再卖三十文一包没法回本。”
    颜曲月:“……”
    她略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以前许黟怎么卖那么便宜?”
    阿旭道:“蜀中多药材,咱们去梓潼找药商买货,价钱还能再低一些,炮制的成本自然就降了。”
    阿锦听哥哥这么说,也发愁:“京都郊外那么远,咱们坐车赶去挖药也来不及。”
    听到这话,二庆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家娘子。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颜曲月道:“有话直说。”
    二庆道:“我这两日去了趟郊外瞧过了,京都郊外的山都是有主山,即便咱们去了,也没法挖药材。”
    其他人:“……”
    看来,跑去山里挖药材这事行不通。
    颜曲月有心无力:“……这么麻烦。”她以前不管这事,现在亲自管几日,就想罢手当甩手掌柜。
    她想,许黟再不回来,她就要忍不住磨刀了。
    ……
    同在城南的邢家,近几日也小小地发生变化。
    邢岳森在上值时先是碰到从来冷脸的上司主动关怀,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找他;接着,素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同僚,莫名地亲近他来,下值后主动邀约他去酒楼饮酒……
    对此,邢岳森都笑着脸婉拒了。
    他比谁都清楚,会有这样的变化,是那日许黟救了霍家的玉二爷。
    霍家虽没有另外的表示,只是送了一份丰厚而简单的谢礼,就引起了诸多方的关注。
    这让他在大理寺的处境发生变化的同时,也引起了其他同僚的密切关注。想要在大理寺继续低调是不成了,兴许可以利用此事来为自己谋利。
    但想到许黟还在霍家,邢岳森神情阴晦地将这个念头压回去。
    “爹,我回来了。”
    此时,从书院里下学的邢鹿源见到他爹在堂屋,过来行礼问安。
    邢岳森简单地问了他课程问题,忽然问道:“你们学院比武何时开始?”
    “……”邢鹿源迟疑地小声说,“就在明日。爹,你要来参加吗?”
    明天是休沐日,邢岳森不用去上值。
    邢岳森目光沉沉看他:“你若是有把握夺得名次,那我明日去观赛也无妨。”
    闻言邢鹿源双眼震惊地瞪大,欢喜道:“能的!这次报名参加的学子里,剑术都没有我厉害。”
    邢岳森哼笑一声,被蠢儿子的笑颜气得嘴角微微抽动。
    硬是灌了半壶冷茶到肚子里,才将那股想揍儿子的火气摁灭,不耐烦道:“行了,爹明日会去。”
    “爹说真的?”邢鹿源不敢相信地确认,看到他爹沉下来的脸,又急忙乖巧喊道,“我信我信,我就知道爹爹疼我。”
    邢岳森:“……”
    他摆摆手,让儿子从眼前消失。
    接着唤来阿目,问他:“可有打听到消息?”
    阿目摇摇头:“霍太尉府里森严,使了几个法子都没能得到甚消息,不过倒是见到有厮儿从外买药材回来,也没见霍府请其他大夫。”
    “看来是好消息。”邢岳森略微琢磨,对着阿目道,“你再去盯着,有什么异常立即来报。”
    说完这事,他在堂屋敛眉静坐一会儿,起身去到屋里。
    ……
    第二天,焦氏带着丫鬟坐在青布小轿里,去到许家临时租赁的宅屋。
    看到焦氏上门,颜曲月亲自出门来迎:“嫂嫂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备着茶点。”
    “来看看弟妹。”焦氏温和笑着,拉着颜曲月的手进到屋里。
    她一进来,就看到院子随意摆放着晾晒的架子,几个簸箕晒着药材,二庆和阿旭在搬着摆摊的折叠凳。
    焦氏看向颜曲月:“弟妹是要出门?”
    颜曲月说道:“我不出门,今日是相国寺交易的日子,我打算让阿旭二庆去寺里摆摊。”
    颜曲月这么一说,焦氏有些愕然,没想到颜娘子除了果敢以外,竟然这么放心,能在这等情况下,将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她脸色,更是不见忧愁。
    焦氏有些羡慕地说:“当年我来京都,什么都不懂,哪哪都不敢做主意。”说着,她随着颜曲月进屋,刚坐下,阿锦就端来茶水。
    颜曲月让阿锦下去忙活,她亲自接待焦氏,便听焦氏继续道,“在京都待了两年,才开始有机会接触这京都贵人们,要是我有你这性子和能耐,怕是早能为夫君分忧一些。”
    颜曲月听后也是惊讶,京都这么难混的吗?
    她跟着许黟去过那么多地方,每到一处,他们都能很快安定下来。即便是遇到麻烦,也能轻易解决,很少去担心起居和挣钱的问题。
    趁着这次对坐聊天,颜曲月向焦氏讨教了诸多在京都“混日子”的法子。
    焦氏也不吝啬,把自己应对京都事物的经验传授给她。
    听完,颜曲月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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