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绪宁思?考半天, 终于想起来确实有“婚后回门”这么一说。
    只是?,婚礼当天省略了接亲环节,婚庆策划团队也没有提醒新人后续相关事宜, 爸妈应该是?不好意思?明着提,才委婉暗示了好几遍,结果她当真一个人两手空空跑回家蹭饭……
    说没在贺家受委屈, 谁信啊?
    回过神来, 阮绪宁喃喃解释:“我以为你今天会很忙, 所以就没喊你。”
    “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没注意。”她挠挠头,“麻烦事都解决了吗?”
    贺敬珩“嗯”了一声。
    想来也是?解决了——到家这?么长时间,谷女?士居然一句都没有八卦亲家,肯定是?锋源集团做了有效公关, 撤了热搜。
    挺熟练的。
    贺礼文果然不是?第一次出幺蛾子。
    正想着心思?, 贺敬珩突然俯身凑过来:“脸上怎么回事?”
    说罢, 帮她擦拭。
    想到自己?一直顶着张“油光水亮”的脸在?和他说话,阮绪宁又羞又急, 亦抬手去抹脸。
    大小两只手不经意交叠,被听闻动静走出来的阮斌和谷芳菲撞了个?正着。
    见到女?儿和女?婿相处还算融洽,谷芳菲笑?容满面, 先前的猜疑和担忧烟消云散:“敬珩来啦?快, 快进屋坐!”
    贺敬珩客客气气叫了爸妈。
    男人的语气神态过于自然,以至于令阮绪宁腹诽:这?家伙是?不是?在?门?口偷偷演练过几遍才按了门?铃?
    还有专利收购上的事要仰仗贺家, 阮斌面对贺敬珩根本没有预岳父的派头,他打开鞋柜,主动弯腰替女?婿拿拖鞋。
    没想到, 却被谷芳菲小声斥责:“蓝色拖鞋是?周岑的,敬珩的是?绿色——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区分的?”
    周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 周岑偶尔会?来做客。
    再往后,又多了一个?贺敬珩。
    知道少年是?贺名奎的孙子,阮斌与谷芳菲对他很是?热情,更是?在?家里准备了两个?男生的专属拖鞋,按照颜色区分。
    见阮斌挨了顿训,贺敬珩边穿鞋边打圆场:“一样的。”
    谷芳菲“啧”了一声,坚持道:“那哪儿能一样?”
    确实,现在?不能一样了。
    如同得到了某种认可,贺敬珩不动声色挺直腰板,将目光从拖鞋上收回来,看了阮绪宁一眼。
    误以为贺大少爷是?嫌弃拖鞋太旧,趁爸妈张罗着收拾沙发,阮绪宁小声道:“下次来给你买双新的。”
    物质需求一向很低的贺家少爷破天荒没有拒绝。
    甚至,还提出了要求:“换个?颜色。”
    阮绪宁本能地捍卫起自己?的审美:“这?个?低饱和度的墨绿色挺好看的呀,很有高级感……”
    说到一半,还是?决定顺从丈夫的意愿:“换成黑色的,可以吗?”
    贺敬珩颔首。
    他不懂低饱和度,也不懂高级感,只是?单纯觉得绿色的拖鞋,不好看。
    *
    这?一顿饭,贴着坐在?一块儿的小夫妻各怀心思?。
    阮斌没抵抗住诱惑,盯上了贺敬珩带来了好酒,几杯下肚,终于借着酒劲摆出了岳父的架子;谷芳菲则回忆着两个?小辈的学生时代,中?心思?想无外乎,看着长大的男孩如今成了自家人,怎么不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阮绪宁很喜欢家里保姆做的排骨汤,海带咸香,仔排炖到软糯,筷子一戳,瘦肉便散开。
    她安安静静喝汤,余光扫向只吃面前一盘蔬菜的贺敬珩,又想起那家伙第一次在?她家吃饭时的模样……
    那天,周岑父母的公司开年会?,邀请阮斌和谷芳菲作为准客户一起参加,临出门?前,谷芳菲特意嘱咐保姆晚上多做几个?菜,说喊了周岑来家里吃晚饭,顺便帮阮绪宁辅导功课。
    阮绪宁翘首以盼。
    到了饭点,一听到门?铃响,她便兴高采烈跑去开门?,没想到门?外除了周岑,还站着个?一脸不大情愿的贺家少爷。
    彼时的阮绪宁,认定那家伙如同传闻中?一样,令人发怵,但出于礼貌、也为了给周岑面子,她还是?请人进屋一起吃饭。
    出乎意料,贺敬珩吃饭的样子非常拘谨,低着头,不吭声,只夹自己?面前的香菇和青菜,当周岑对糖醋里脊和捞汁小海鲜赞不绝口时,他也不伸筷子……阮绪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鼓足勇气“扔”进贺敬珩的碗里,才缓解了饭桌上的尴尬。
    以前她不明白,总以为是?贺敬珩不好相处、嫌弃别?人家的食物;如今才知道,贺敬珩只是?不习惯那种温馨和睦的用餐氛围罢了。
    也许曾经的他,根本没机会?上桌吃饭。
    也许曾经的他,只要多吃两口,就会?遭到一顿责骂。
    想到这?里,阮绪宁又变成了心软的神。
    她站起身来,难得不顾餐桌礼仪、在?汤锅里挑挑拣拣,找了一块肉多的排骨,放进贺敬珩碗里:“你多吃点呀,不要每次来我家吃饭,都让我给你夹菜。”
    收回筷子,她又小声纠正:“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想吃什么,自己?动筷子。”
    贺敬珩看看她,又看看碗里的排骨,唇角倏地一扬:“好。”
    四个?人边吃边聊,气氛比想象中?更融洽。
    只是?,新鲜事总有聊完的时候。
    见场子“冷”了下来,端着酒杯的阮斌忽然又开腔:“说起来,周岑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啊?我记得,宁宁以前最喜欢跟在?周岑……”
    谷芳菲重?重?咳嗽两声。
    他反应过来,话锋一转:“……和敬珩后面玩儿。”
    贺敬珩回话:“还在?念书。”
    阮绪宁及时补充:“他去了伦敦留学,学音乐。”
    谷芳菲说了句“挺好的”,迟疑片刻,又问?贺敬珩:“周岑的爸妈,是?不是?还在?以前那家投资公司做事啊?”
    “怎么了?”
    “我前两天在?超市碰到周岑妈妈了,那个?岑莲,以前不是?挺爱打扮的嘛,每次出门?,项链呀耳环呀戒指呀,一个?都不会?少的!结果,我看她那天都没化妆,人也清减了不少,我问?起周岑的近况,她死活都不说,聊了几句就走了,后来,还在?微信上劝我投她老公那边的项目……”
    谷芳菲话没说完,就被浑身酒气的阮斌打断:“什么投项目,那就是?拐弯抹角找你垫资来了,你要真听了她的话,投了钱,就甭指望拿回来——我早就发现周鹏那公司的盈利模式不对劲,迟早要出问?题的。”
    以前两家人住楼上楼下,平日里客客气气、你好我好,一关上门?,难免会?在?背后议论几句。
    阮绪宁见怪不怪。
    只是?头一回听见这?种有关周家财务问?题的“议论”,她想着心思?,一时间忘了咀嚼嘴里的吃食:周氏夫妇一向以行?业精英形象示人,两人伉俪情深,生活考究,又培养出了周岑这?么优秀的儿子……
    很难想象,他们也会?遇到事业低谷。
    觉察贺敬珩脸色微变,谷芳菲不轻不重?拍了丈夫一下,又笑?着叮嘱小夫妻:“这?事儿啊,你们可别?跟周岑说,也许只是?个?误会?呢?我们就是?一家人吃饭,随便瞎聊而已!”
    阮绪宁“嗯”了一声。
    贺敬珩则沉溺于“一家人”这?个?温暖的字眼中?,直到饭后帮忙收拾餐具时,才隐隐意识到,周家可能真的出事了。
    *
    发给周岑的消息石沉大海。
    贺敬珩压着内心的不安,又不想让阮绪宁知道周家有变故,只能强撑精神,继续陪阮斌和谷芳菲聊天。
    晚饭过后,外面淅淅沥沥落了雨。
    考虑到贺敬珩喝了酒也不方便开车,谷芳菲提议让小夫妻在?家留宿一晚:“反正这?里距离文创园也近,明天在?家吃早餐,敬珩还能顺路送宁宁上班……”
    阮绪宁被说服了。
    贺敬珩也不好推脱。
    两人在?“商超速送”买了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在?谷芳菲的催促下,前后脚回到楼上。
    阮家是?复式结构的洋房,阮绪宁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隔壁还有一个?采光很不错的露台。
    可惜,四层楼到底是?矮了,无法将洛州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茂华公馆就不同了。
    独栋别?墅虽然只有三层,但贵在?挑高优秀。
    更重?要的是?,城北那儿地势本就高——地基高了,自然什么都看得见,就算看不见,也会?有人把?城市的繁华搜罗过来,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阮绪宁张罗着要先去洗澡,落了单的贺敬珩驻足于房檐下,点了根烟,又捧起手机。
    还是?没有回复。
    伴着露台上杂乱无章的雨声,贺敬珩给孙淼发了条消息,让他去查一下周鹏公司的财务状况,接着拨通了周岑的电话。
    所幸,这?一次没有等?待太久。
    忙音过后,周岑语气轻松地打招呼,主动汇报行?踪:“刚和朋友吃过饭,在?摄政街上瞎晃悠呢,这?边天气太糟糕了,拍照都是?灰蒙蒙的,怕被你们笑?话,就没发朋友圈……对了,洛州那边天气怎么样?”
    张口闭口谈论天气。
    倒是?有“入乡随俗”那味儿了。
    贺敬珩听了一会?儿对面的环境音,没能找出破绽,只好答话:“也在?下雨。”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闲聊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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