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弦响第一声时?“管事”四下?惊慌打量,不提防身后的叶盏从他身后猛地一推,推得他差点跌倒,
    趁着?这当口叶盏也随之从他身体让开的缝隙突破开,发狠撞出一条出路。
    第二声箭响时?管事倒下?,叶盏抓住机会挣脱了控制,疯狂拔足就?往前跑。
    车夫急得去抓叶盏,想要将她抓回来?。
    电石火光时?候叶盏从袖里掏出那柄裴昭赠送的匕首,狠狠将刺到了车夫手腕。
    车夫疼得呲牙咧嘴,见叶盏跑远了,急得一把?抄起鞭子,扬起就?要卷回叶盏,偏偏耳边又是一声风声,他一慌,手里鞭子抽到了车辕上,发出清脆一响。
    车夫赶紧扯回马鞭,没注意身边的同伙已经捂着?胸口斜斜倒下?去了。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就?跟着?直冲向前。
    车夫的鞭子挂在了车辕上,马车速度很快,直接将他拖倒带走。
    叶盏从侧面猛地一跳避开了马车。
    车夫就?惨了,他被?行?进中的车辕撞了后背,膝盖被?狠狠撞击到地面上,手肘也一阵刺痛,应当是擦伤了,但他此时?顾不得检查伤口,已经被?马车拖倒在地,直接拖着?往前跑了。
    叶盏用力挥动胳膊,发挥出自己生平嘴快的速度,同时?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大声叫喊:“救命!救命啊!走水了!走水!”
    旁边府邸里的看门人?这时?候才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大门一开,呼啦呼啦跑出好多?家丁仆从:“何事?”
    “我受你家管事邀请来?置办宴席,没想到他和人?合伙绑架我。”叶盏指着?倒在地上的管事。
    家丁们好奇凑过去看:“咦……奇怪,这人?不是我们管事啊?”
    “就?是,我们的几个管事都年纪大了,没这么年轻的。”
    “是个生面庞。”
    叶盏明白过来?,那应当是这歹徒假装自己是尚书?府管事来?骗取自己信任。
    可?为什么呢?
    要绑架来?讹诈钱财么?
    她还没明白,巷子口立刻涌入大量衙差,上前就?来?控制那已经死了的“管事”。
    叶盏这时?才一阵阵后怕,刚才的无畏褪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后怕。
    她膝盖一阵阵发软,想走一步,却发现腿不听?使唤,只好原地蹲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家丁们也好心,站在后门往里面喊了个扫地的婆子,将叶盏搀扶到树荫下?,还给了她一个板凳。
    叶盏无法走上前说明情况,只能坐在椅子上大声提醒衙差们:“他身上有尚书?府的名帖,还有府里的腰牌。”若不然?她也不会被?骗。
    尚书?府家丁们闻言齐齐惊讶,七手八脚搜起了“管事”身上,果?然?搜出来?了证物。
    “居然?是真的。”
    “就?是我们府上的。”
    “嘘——不一定是我们府上的,要听?老爷怎么说。”
    惊讶过后又夸起了叶盏:“当真是了不起。这都能跑脱。”
    那群衙差们也边清理现场边称赞叶盏:“能从两人?手里逃脱,当真是好身手。”
    “一般人?遇到这情形早就?吓死了,你居然?还能使刀。”
    正在清点现场,巷子口马一阵嘶鸣,叶盏抬起头,却看到一个从未想过的人?——裴昭。
    他的确瘦了黑了,但眼睛仍旧神采奕奕,跨坐在车辕上,将马车赶了回来?。
    原本受惊了的马被?他制服,那个“车夫”被?捆得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巾帕,就?那么原样拖在车辕上,硬是又被?一路拖了回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走到近处,他跳下?车辕,招呼衙差:“将同伴也拖上去,送到开封府大牢。”
    随后远远问叶盏:“可?还好?”却不等叶盏的回答就?先上下?打量她周身。
    叶盏没事,就?是手腕拧了一下?,不过没伤到,她想说话却只觉喉头一梗,说不出来?,只活动下?手腕,仰头看着?他,示意他自己看。
    裴昭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回,确认她手腕没问题后才点点头,他却不过来?,先喊路过看热闹卖水的小摊买了一壶水。
    请衙差帮自己倒水仔仔细细洗手。
    围观看热闹的闲汉们调笑:“这官爷这么讲究?杀个人?要先洗手?”
    裴昭没搭理他们,倒是衙差们示意他们肃静:“开封府办案,不得喧哗。”
    “原来?是开封府啊?”“这位官爷刚才那箭使得好,我在屋顶修瓦片看见了,赶紧过来?凑热闹。”
    “是啊,站在那墙头,从上至下?,嗖嗖嗖几箭,当真是神勇。”
    裴昭置若罔闻,将沾染了血迹的外裳一把撕开扔到了车辕上,
    上下?闻闻自己,没有血味才拔腿往叶盏跟前走。
    他走到叶盏身边,撩起直裰下?摆,直接蹲了下?去,跟叶盏齐平。
    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银酒壶,又从袖口掏出一个叠得整齐方正的手帕。
    他拧开瓶盖,先用水冲了一遍,再用酒壶倒水浸湿了手帕,认认真真擦了一遍,又用酒壶里的酒冲了一遍,这才往瓶盖里倒一杯,递给叶盏,柔声解释:“农家浊酒不醉人?,定定神。”
    叶盏点点头,仰头送进嘴里。
    这种浊酒没有度数,送进喉里却让人?很快周身都暖了起来?,失去的勇气慢慢随着?暖意腾起,叶盏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
    裴昭却不给她喝酒了,第二杯给她倒了一盏水。
    叶盏接过一饮而尽,连着?喝了好几杯才感觉人?回过了神,她脑海里无数话在打转,唇动了动,第一句话却是:“我看了他的腰牌、还有名帖、举手投足也像大家管事,说的事情都很贴切,我还没坐他的车坐的是随便拦的牛车,看他走到尚书?府跟前……”她越说越委屈,明明种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却怎么还是进了圈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哽咽了一下?,声音沾染了哭音。
    眼泪眼看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叶盏狠狠转了转眼睛硬是给憋了回去:她又不是对着?裴昭哭,纯粹是劫后余生后看见执法人?员后太激动了。
    “你做得很好。”裴昭没嘲笑她,他认认真真盯着?叶盏的眼睛,眼神里尽数是诚恳,“很多?人?,即使是受过训练的部曲练家子都没有你反应迅速,能从两个暴徒手里轻易脱困。”
    真的吗?叶盏本来?沮丧的心情骤然?变得晴朗,她猛抬起头:“真的?我也觉得,我一直在找机会,看他们一人?动作不对劲才赶紧撞开了一条路,对了,我还给了他们一下?,你看,就?用这匕首捅了他一刀。”
    说到兴致时?还掏出匕首给裴昭看,却忽然?想起这匕首是裴昭送的:“这还是你送的呢,怎么样?我杀鱼砍肉手腕上有的是力气,一刀下?去他那手筋多?半得断!……”
    惊吓褪去,她滔滔不绝吹了自己半天,说个没完,追忆自己的光荣脱困史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
    裴昭却始终没听?腻,安安静静听?她诉说,春日里枫树的花是米黄色的,满满一树米黄色的碎花,随着?春风慢慢落到地上。
    直到那头衙差们要走喊裴昭,裴昭才扭头吩咐他们:“你们先走,对了,活的那个嘴里的帕子不能动,免得他自尽。先送水牢。”
    衙差们对视一眼,水牢可?是大折磨,看来?这犯人?虽然?能保得一命却要受大罪喽。难道这是大案子?
    他们应了下?来?,带着?犯人?离开。
    叶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惊吓的情形下?说了太多?话,她后知?后觉咬了咬下?唇,在裴昭转过来?时?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脖颈:“多?谢裴大人?。”
    又想起客套:“您这是才回来??”
    “不用谢,是我要跟你赔罪才是。”裴昭神色变得凝重,"那两人?是粮道被?毁案的同伙,我在辽找到了线索回来?捉拿剩下?线人?,却不想他们绑架了你,若是我行?动更早只怕他们早就?归案了。"
    叶盏了然?。
    那两个线人?潜伏在城里一定四下?打探过,叶家酒楼富贵并不是什么新闻,那两个得知?这个重要消息后便精心布置了一番,想要绑架她来?获取大笔经费。
    当然?没想到裴昭已经回了汴京城并且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捉拿同伙,所以才歪打正着?救了自己。
    “办案嘛,哪里能想到那么巧?”叶盏倒不觉得这是裴昭的错,“他们有意绑人?讹诈,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动手……”
    惊吓、恐惧、分析案情,两人?刚才忙于所谓“正事”,冲淡了乍见的尴尬,此时?该说的正事都说完了,却忽然?觉得好安静。
    叶盏想起自己送过去的礼物,心越来?越虚,话音也越来?越低,一时?没留意同一句话被?自己车轱辘说了两遍都浑然?不觉:“……什么时?候动手都有可?能……”
    裴昭察觉到了,眉毛轻轻一挑,眼睛带了丝讶然?,随后点点笑意如星光浮现在他眼里。
    正在这时?有位街坊大声开口:“长?官,这箭袋是不是您的?”
    两人?之间奇妙的空气流动戛然?而止,裴昭抬头。
    那街坊拿着?箭带和弓箭:“这是您的东西吧?”
    “是,多?谢。”裴昭起身,背影略有些遗憾,去接箭袋。
    “我在酒楼二楼看见了,您射完箭将箭袋一扔就?跳到了马车上去抓人?。当真是好身手!”街坊很是佩服,只不过嘱咐一句,“您以后还是得收好弓箭,不然?得多?少钱能经得住这么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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