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在想,我该如何对付他之际,忽然机会来了,他仍然在哭着,但是在抹着眼泪:“你们能不能再慷慨些,给我一点钱,现钱?”
    一听得他那样说法,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沉声道:“可以,但不是现在。”
    王其英的声音,听来十分焦急:“甚么时候?甚么时候?”
    我沉重地道:“你现在先走,仍然像上次一样,午夜时来找我们。”
    王其英喃喃地道:“仍然像上次一样,午夜时来,不过不过不过没有那柄金钥匙,我怎么进来呢?”
    这时,我心头狂跳,一时之间,高兴得难以形容,因为我的办法已经成功了!
    王其英无论如何不肯说出他去过的地方来,而我又记不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再去;而我跟着他,这样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所以,我立时道:“不要紧的,这次,你虽然没有金钥匙,但是我答应你,到时,你一定可以进来。”
    王其英侧着头,考虑了半晌,像是在考虑我的话,是不是可靠。不过看起情形来,他终于相信了我的话,他慢慢站了起来。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我连忙转过身去,以免他认出我是甚么人来。我转过身,就看到他急忙向外,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停了一停,然后拉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寒风,直扑了进来,令得我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王其英在门口略站了一站,就走了出去,连门也不关。
    一等他走出去,我立时跳了起来。
    我这时这样做法,其实相当危险,现在天虽然已经很黑,但是也不过八点左右,到午夜,还有四小时,谁知道在这四小时之内,他会做出甚么事来?
    但是我却必须那样做,不那样的话,就不能知道他究竟到甚么地方去。而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现在开始,我就跟踪他!
    我立时拉起一件大衣,一面穿着,一面也向外奔去,一脚踢上了门,当我奔出门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到,王其英正在对街,贴着墙,慢慢走着。
    我立时也过了马路,王其英显然没有注意我,倒是路上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急于在赶路,但是看到王其英身上的衣服,背缚着的双手,都投以一种奇怪的眼色。
    这时候,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糟糕”我叫王其英走,但是却忘记了解开他反缚着的双手,像他这样的情形,途人或者只不过投以奇异的眼光,但是他决不可能在四小时之内不碰到警察,而任何的警员一看到他这样的情形,必然前来盘问,而如果一有警员盘问,我的一切安排,只怕全白费了。
    我一想到这一点,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离他相当近的地方,他似在慢慢向前走着,我在想,如何才能将缚住他手的绳子弄断。
    但是我却不敢叫住他,事情不致太糟糕的是,他这时走路的姿势,看来有点像背负双手在散步,有一个警员在不远处走了过来,也只不过向他望了一眼,并没有过来干涉他甚么。
    我离得王其英更近了些,倒不是我有甚么的办法可以替他弄开背着双手的绳子,而是万一有人来干涉他的话,我或者可以先去阻挡一下不致于破坏我的计划。
    世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当你以为会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意外不一定会来,王其英晃晃悠悠,在马路上走了半小时之久,竟没有发生甚么事,而他在来到了一个街角之后,又蹲了下来。流浪汉蹲在街角,是不会有甚么人去注意他的。
    我站在他不远处的另一个墙角上,注视着他,不一会,我就明白他为甚么选择在这里蹲下来的原因了,因为在对街的一座大厦上,有着一座大钟。
    王其英是在等着,等着午夜,到那地方去。这时候,大钟敲了起来,连续地敲了九下,王其英抬头看了一下钟,又低下头去。
    他既然没有甚么动作,我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我燃着了一支烟,吸着,一面打量着来往的途人。
    没有人注意王其英,也没有人来注意我。
    时间过得极慢,好不容易,大钟又响了起来,敲了十下,那是十点钟了。
    和九点钟的时候一样,王其英仍然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这时候,我还不觉得奇怪,因为离午夜还有两小时,王其英还有的是时间。
    但是,到了大钟敲了十一下的时候,王其英的动作,仍然是这样之际,我却感到奇怪了。
    王其英要到那个地址去,不可能有甚么交通工具,一定要步行,难道那个地址,离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步行不需要一小时的时间?
    我的目的是跟踪王其英,他不动,我自然只好继续再等下去,这时候,街上的行人已渐渐少了,寒风也越来越劲,我竖起了大衣领。
    这时,由于我的焦急,时间好像过得更慢了,好不容易到了十一点半,大钟“当”的一声,王其英才站了起来,我陡地震动了一下,王其英站了起来,那是表示,他要到那地方去了。而现在是十一时半,离午夜只不过半小时,难道那地方如此之近,他步行半小时就可以到达!还是他的神智,根本不是十分清醒。是以估计错误?
    刚才他蹲着不动,我还是等得不耐烦,但这时,我看到他站了起来,并且向前走了出去,我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王其英向前走着,但是走得并不太快,看到他像是还有十分充裕的时间一样,我看了手表,已经是十一时四十五分了,但是他还是在市区之内!
    我不禁有点疑惑起来了,王其英究竟是在捣甚么鬼呢?他难道不想到那地方去了?
    我虽然不记得那个地方,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那个地方,王其英既然有这样怪异的遭遇,那么,这个地方一定十分神秘,也应该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才是,何以王其英还在闹市之中徘徊?
    可是这时候,我却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不能上去问他:只好跟着他。
    心里愈是焦急,时间过得愈快,转眼之间,已经是十一时五十五分,还剩下五分钟,可是要命的王其英,竟然在一幢大厦面前,停了下来。
    我心里在暗暗地咒骂他,同时心里在想,莫非是我的跟踪,已经被他发现了?我正准备上去责问他,可是,才踏了一步,已看到王其英走进了那幢大厦。
    那是一幢商业性的大厦,位于全市最热闹的一区,如果是在白天,大厦的大堂中,一定挤满了人,要挤上电梯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但在接近午夜之后,却是十分冷清,我一看到王其英走了进去,略为犹豫了一下,连忙也走向前去,当我来到大厦的门口,一看到那幢门前所钉着的那一块铜牌之际,我不禁出力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
    铜牌上铸着那大厦的名称:“安德大厦”
    安德大厦,这就是那地址的首几个字,而当时我并没有注意,是以一直以为是一个“安”字打头的街道名字,完全记不起那是一幢大厦!
    而现在,我完全记起来了,不错,那地址的四个字,就是“安德大厦”但是我仍然记不起是这幢大厦的哪一层和哪一个单位。
    王其英的目的地就在这里,那毫无疑问,所以我立时跟了进去。
    不过,由于我在大厦的门口,略停了一停的缘故,所以当我走进去的时候,王其英已经不在了,有一架电梯,正在向上升。
    我看了看大堂中的钟,时间是十一时五十九分,显然,王其英可以准确地在午夜十二时正,到达他要去的地方,旁边还有两架电梯,但是我却不能利用电梯,我必须知道王其英到哪一楼。
    我心中虽然焦急,但只好站在电梯前,仰头看看,王其英显然是在那上升的电梯中,他要去的是几楼呢?电梯上的表板,在不断亮着,电梯一直向上升,终于,在十二楼停了下来。
    我一看到电梯停在十二楼,连忙进了旁边的一架电梯,按了十二字,电梯向上升去。
    我估计,我和王其英到达十二楼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一分钟。
    电梯在十二楼停止,我立时看手表,已经过了午夜,只不过相差几秒钟。
    当我踏出电梯的时候,心中一面在想,王其英可能还在门口等着,等那些神秘人物开门让他进去。而事实上,就算我走出去看不到王其英,事情也已经大有眉目,至少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地址,是在安德大厦十二楼。
    我一踏出电梯,立时左右看去。
    和大多数商业用的大厦一样,出电梯,是一条相当长的走廊,走廊的两旁,全是各种类型的商业机构,走廊内的灯光明亮,我可以看到走廊两端的尽头。
    在我搭上来的旁边的那座电梯,也就是王其英搭上来的那辆电梯,门打开着,可知王其英的确是在这一层出了电梯。
    但是,走廊中却没有人。我略呆了一呆,我出电梯的时候,过了午夜八秒钟,王其英可能已经进了其中的一个单位!我在电梯门口,停了极短的时间,立即向前走去,当我向前走去的时候,我听到,在离梯口相当近的一个单位,有人声传出来,我立时来到那门口,门口的招牌,是一家出口入公司。
    我几乎没有犹疑,就立时转动门柄,推门进去。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那情形,实在是很尴尬的,我预期中的情形,是看到王其英和几个神秘人物,正在晤谈,如果情形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可以直闯进去了。
    可是,事实却大谬不然。
    当我一推开门,向内看去时,只见里面,的确是家出入口公司,有五个职员,正在埋头工作,其中还有两个是女职员。
    那五个职员一看到我推门进来,一致转头向我望来,脸上的那种惊愕的神情,简直难以形容,我还未曾决定该如何做的时候,一个坐在一只大保险箱前面,桌上放着几大叠钞票的中年人,突然伸手向桌下按去。
    一看到他这种动作,我知道他要做甚么了,我忙扬起手来:“别”
    我本来是想说“别按警钟,我弄错地方了。”的,但是我只讲出了一个字,那中年人已经按下了警钟,大厦的警钟,立时响了起来。
    在寂静的午夜之中,整幢大厦的警钟一响,当真惊心动魄,我倒不怕,因为我根本不是来抢劫的,至多不过麻烦一点,解释误会而已,但那家公司的几个职员,却紧张得可以。尤其是那两个女职员,简直花容失色,一起都站了起来。
    大厦的警钟,仍然响着,这时候,我如果要解释的话,必须扯直了喉咙,讲话才有人听得见,而且,警钟既然已经按下了,我再解释也是多余的了。
    所以,我推着门,不动,也不出声。
    不到一分钟,四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大厦警卫员,已经冲了上来,他们来得如此之快,工作效率倒值得表扬,两个警卫员立时冲到了我的身前,两个进了公司,警钟声静了下来。
    我直到这时,才吁了一口气,伸手向那位中年人指了指:“他太心急了,如果他肯听我说,我只不过是找错了地方,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在我面前的两个警卫员“哼”地一声,其中一个道:“你想得倒不错,如果他迟上一步,可能你已经得手了,举起手来,别动!”
    我只好苦笑:“两位,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是致电报警,由警方人员,将我带走!”
    一个警卫员大声道:“还用你教?我们早打了电话了!”
    那警卫员说得不错,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听到,警车的警号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便再说甚么了,大队警员,不多久就冲了上来,我自然被当作抢劫的疑匪(真倒他妈的大楣,快过年了,遇上这样的事),被扣上手铐带走,刚才还在吓得发抖的那几个职员,在向警官绘声绘影,描述我“凶神恶煞”、“突如其来”冲进来的情形,我也懒得去解释甚么了。
    我被带到警局,戴着手铐,进了拘留所,在这个警局中,我没有熟人,我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大,整个警局的人都可以听得到,我吼叫道:“他妈的,快打电话,将杰克上校从他情妇的热被窝中拉起来见我。”
    杰克上校是不是从他情妇的热被窝里被拉出来的,我自然不能肯定,但是他来得十分快,而且一脸的惶急之色,倒是事实。
    他一到,立时呼喝着,先将我的手铐,打了开来,然后才道:“怎么一回事?你半夜三更到那里去干甚么?人家正在开夜工,做年结。”
    我摊了摊手:“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人,对于陌生人的警惕性,已经提高到了这一地步。”
    杰克上校有点啼笑皆非,我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你带几个人,和我一起走,在路上,我和你详细说。”
    杰克上校连忙带了几个人,和我一起出了警局,上了车,仍然向着安德大厦驶去。
    这一来一去,至少耽搁了四十分钟,在车上,我对杰克上校,扼要地讲了一下王其英认错了人,而我将错就错,约他午夜再去,我如何在街上寒风中等了四个小时,再跟踪他,最后被人当作抢匪的经过,说了一遍。
    上校听得十分兴奋:“你真行,看来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
    我“哼”地一声:“看来你只关心事情的水落石出,对于我被当作劫匪抓起来一事,一点也没有歉意!”
    上校苦笑了一下:“在那样的情形下,谁知你是去干甚么的?”
    我也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奇怪的是,那几个大厦的警卫员,警钟一响,来得好快,可是进去的时候,却看不到他们!”
    杰克上校顺口道:“谁知道,或许他们正在警卫室中。”
    正在说着,警车已到了安德大厦的门口,还有一辆警车停着没有走,看到我和上校一起下车,都不胜惊讶,上校一下车,就将所有的警员,都集中了起来:“紧急任务,由我指挥一切!”
    由上校带着头,一起走进大厦,两个警卫员看到了我们,也极之奇怪,上校吩咐一个警官,道:“向他们拿一份十二楼所有机构的名单,在这段时间中,有没有人离开过大厦?”
    警卫员和留守的警员,都摇头道:“没有。”
    警卫队长还补充道:“有很多家公司在开夜工,但是他们通常都要到两点钟之后才离去。”
    上校道:“行了,我们上去。”
    所有的人,分搭三架电梯,一起到了十二楼,出了电梯,走廊中还有警员守着,那家公司的几个职员,在门xx交谈着,看到了我,神情怪异,自不在话下。
    上校指挥着,所有的警员,全分布了开来,那家公司的职员,也被劝了进去。
    不一会,警卫队长和一位警官,也一起上来了,拿着一份十二楼所有机构的名单,上校要警卫队长,将每一扇门都打开来,警卫队长好像有点犹豫,上校怒吼着:“一切由我负责!”
    上校的怒吼,有了作用,警卫队长取出了一大串的钥匙来,我和上校跟着他,逐间将公司的门打开来看。
    上校虽然运用权力,一定要警卫队长打开门来看,但是他没有申请搜查令,他那样做,是于法无据的,所以我们虽然走进了每一家公司,但是尽可能不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十二楼在开夜工的,只有那一家公司,其它的写字间,全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最后,连一间存放杂物的房间也打开来看过,仍然是甚么也没有发现。
    杰克上校脸上兴奋的神色消失了,立即向我瞪起了眼,我是深知上校脾气的,对他突然向我吹胡子瞪眼,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我只是向他道:“一定是十二楼,我上来的时候,电梯还停在十二楼,门打开着。”
    上校道:“好,那么人呢?”
    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发作,因为杰克上校就是这样的人,你就算对他发作,也是没有用的,何况,这件事,根本从头到尾,都和我无关的,只不过是他来找我而已。
    我虽然没有发脾气,但是我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摊了摊手:“算是我的错了,再见,希望很长时间别再相见!”
    我一面说着,一面便向外走去,却不料我才走了一步,上校一伸手,就将我拉住:“等一等,你怎么能这样就走?”
    我的火直往上冒,大声道:“上校,我想我以前未曾见过更比你不要脸的人!”
    杰克脸色铁青,沉声道:“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我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管了!”
    杰克上校冷笑了一声:“只怕不行,我将王其英交给你,现在他不见了,你要将他交出来!”
    上校在这样讲的时候,神情十分认真,我听得他那样讲,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不错,王其英是他交给我的,现在,我至少应该将王其英交还给他,才能不再管这件事。可是现在事情的关键是:王其英在哪里呢?
    如果王其英在,那么根本甚么问题也不存在了,如果找不到王其英,那么,我实在不能撒手不管。
    我瞪着眼讲不出话来,在上校和我的争执之中,我倒是很少落在这样的下风过。
    杰克上校显然也感到了这一点,我想,他至少可以开心十七八天了,所以他笑了起来,居然拍着我的肩头:“老朋友,继续干下去吧!”
    我当时真想用一句极其粗俗的乡下话回敬他,但是转念一想,反正我落了下风,骂人也没有用。而且,和杰克上校斗气事小,要将王其英找出来事大。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道:“要我继续干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封锁这幢大厦,任何人出入,都要检查!”
    上校大声嚷了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这是着名的商业大厦,每天有上万的人出入,怎么有可能每一个人都检查?”
    我叹了一口气:“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上校也叹了一声:“至少我们可以封锁到明天早上,唉,你实在不该放王其英出去的!”
    我道:“可是,我至少已经知道,他获得那些珍宝的地方,是在这幢大厦的十二楼,或者说,他见到的那些神秘人物,是在这里!”
    杰克上校望着我,过了半晌,才道:“我认为你可能给王其英愚弄了!”
    这一次,我真正冒火了,厉声道:“你以为我会被一个半痴呆的人愚弄?”
    上校忙道:“别发急,我们慢慢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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