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冯镜衡一把扣住她臂膀,稳准狠地,故技重施地,捏住了她右边的胳膊。栗清圆疼得几乎本能地皱眉且冷嘶一口气。
    始作俑者今天滴酒未沾。他也自觉没多大的手劲,但是看栗清圆皱眉那样子,感觉胳膊都快断了。
    “冯伊家那套小女孩的碰瓷你这么大的人就别学了啊。”
    栗清圆懒得理他,左手来扒他的手。
    冯镜衡就更来劲了,偏不如她愿,他就想听她一句软话,随便说什么。或者干脆就像朱青那样,搬弄搬弄别人的是非,冯镜衡倒也想检验检验自己,会不会也跟老大那样,或者像老头护他们亲妈一样,我不管你是对是错,总之,她是和我一伙的,我当然无条件站她!
    “栗清圆,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大了,回去还有门禁啊!”
    “你松开,我这条胳膊和你有仇是吗?”
    “是!”
    “疼死了,已经青了,我告诉你!”
    冯镜衡当她诈他罢了。
    受害者有理有据的控诉,“你昨天就捏青了,我今天一整天阴阴的疼。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松开了她。
    栗清圆后退一步,揉揉自己的胳膊,恨恨地看着他。她抬脚便要走,冯镜衡手臂一展,这次不是抓人了,只是伸手拦着,拦住人,也光明磊落地张口,“我看看。”
    栗清圆当他发癫罢了。
    岂料冯镜衡口吻执着,“我看一下,胳膊而已,不犯法吧,你这穿着长袖长裤的,我怎么知道啊!”
    栗清圆不理会他。
    冯镜衡拦着的手臂便更决绝了些,青筋尽显。
    他第三回 坚持,口吻软了些,“我看一下,好不好?”
    “看一下,你没事,就送你回家。”
    “我今天不喝酒就是想送你回家啊。”
    栗清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明明和孔颖说得那么清醒,她明明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也明明知道冯镜衡这个人多么多么的傲慢无礼。可是,她还是禁不住这种陡然甚至该是阴晴不定的低声、示弱。
    她也知道,冯镜衡这些花招绝不会是他无师自通,她一想到也许不久之前或者不久之后,他的这些招数同样会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就只想劝自己离他远一点。原本,她就是想托他的关系见一面汪春申的。
    结果,他的阵地固若金汤。容不得你跟他正经交易到什么,除非,你当真愿意委屈出卖些什么。
    然而,他又总能出奇制胜。以他的君子守则。他说不冒犯便不冒犯,说不碰她便不碰她。
    只是轻轻捞起她右边胳膊,提着她的袖口,轻轻捋到上头。
    诚然,一块青而发红的伤淤。
    一面问她疼吗,一面又怪她,“你这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栗清圆夺回自己的胳膊,一句不多谈的冷漠。
    冯镜衡也不恼,问她,“给你去买点药?”
    “不用了。你不二次伤害,也许明天就没事的。”
    有人听这话笑一声,难得,摆出一副要赔罪的口吻,“那我补偿点你什么!”
    栗清圆有一说一,“你帮我养猫,我已经很感激了,不必了。”
    “猫猫猫,它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吧。”说话人嘴上没好气,但也去拿车钥匙,履行他刚才的承诺,送她回家。
    漫长的星期日,这一天,终究在冯镜衡抵达这个他来过三回的老小区门口,画上了不情不愿的句号。
    栗清圆下车来,从后座上拿回她的笔电,卢师母给的那篓子梨,她不想拿了,便想转手给某人。
    冯镜衡骂骂咧咧,“拿走,谁稀罕你这黑黢黢的梨啊,看着就不好吃!”
    栗清圆也反过来气他,“卢师母说好就是有你一份的。”说着,她当真要拿几个给他。
    驾驶座上的人喊住她,“栗清圆,我说你脑子好真的给你抬咖了,谁大半夜分什么梨啊。你不拿走,我给你全扔你老头子手上去!你信不信!”
    最后连同中控台上那只孤零零的青皮橘子,冯镜衡也要她拿走。
    车外的人才不理他,说这橘子是他买水果送的,就留给他吧。
    “拿走。”
    栗清圆突然换了话术,“嗯,是我送给你的。”
    冯镜衡气得两只手腕搭拉在方向盘上,随她去吧。
    有人虽然能还嘴的时候绝不服软,但是到底还是知书达礼的,临走很是认真感谢了他一下,“今天,谢谢了。”
    “……”
    “那什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汪、”
    栗清圆才说了一个字,冯镜衡即刻驳回,“说了,汪春申这事不行。栗清圆,你少动这个心思啊,有本事自己去敲开他的门。不然,你磨我没用啊。我这人不吃那套,你栗大小姐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车外的人哑口,是的,她确实走不到那一步。她还不至于为了舅舅这点事,让步自己的原则乃至自尊。
    车里的人静默,一时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话,她走不走得到那一步,他不知道。冯镜衡只知道,他吃不吃那套,得分人。
    他就差跟她说,好啊,你求我,用我满意的方式!
    鬼扯吧,他都能想到这个女人气性上来,他们双双玉石俱焚的下场。
    看着人走远,冯镜衡却没急着起步回头。而是趁着这难得的盛夏静谧夜,清净地,点烟,想点事。
    一根烟短暂潦草地解决并按灭在灰缸里:
    汪春申的事得跟进;
    以及,无论好坏,他得暂时堵死栗清圆能见到汪的一切路。
    第28章
    ◎青皮橘◎
    周一的上午总是低气压且哑炮满满的。
    周例会上,秦主任今天请假了,栗清圆给大老板做的书记和翻译。
    会上几个部门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个老董事永远气定神闲,仿佛就是要他们这样吵,也只有吵着咬着,才能有股子戾气拼着干活。
    都一团和气的,谁还去开发他们的攀比心。
    会都快结束了,一周难得几次来集团的路董问清圆,“老秦今天做什么去了?”
    “秦主任的丈人摔了一跤,他太太您晓得的,身体也一直不大好,秦主任陪着老丈人去医院了。”
    路董点点头,跟着操心的口吻,“人上了年纪,最怕两头有个不好,一老一小的,都是软肋。”
    栗清圆默默颔首。
    路董再问:“老秦今天不回公司了?”
    “该是的。”
    老头子朝清圆脸上掠一眼,随即便发话了,“那么我晚上的应酬,你就帮老秦顶一下了啊?”
    秦主任是路董一路过来几十年的助手兼亲信,他们董办招的几位员工,老头子私下最满意的也就是栗清圆了,人漂亮,话不多,不越位更不自作聪明。
    栗清圆这份主业就是图清净、清闲,没那么多的应酬,她竞业协议之外也是可以兼职她的副业。她是可以今天熬夜加班到凌晨都不喊苦的人,然而,最怕的就是东亚酒桌文化。
    秦主任在的时候还好。原本栗清圆就是以前服务过的一个甲方是秦的校友,对方介绍她来这里工作的。秦主任这个人虽然絮叨了些,但是待手下几个女员工还是很关照的,他自己也有个十来岁的女儿,老父亲将心比心,有时候客户老油条不规矩,秦主任总能轻松把清圆她们摘出去。
    今天,栗清圆算是逃不掉躲不开地赶上了。
    一想到晚上要去那样的应酬地,生理期的偏头痛发作得更厉害了。
    *
    冯镜衡十点进公司的。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二助跟催命似地跟他报告,还有十分钟,冯总,那头人已经到齐了。
    冯镜衡一大早就气不顺,眼下,怪这个二助永远咋咋呼呼的,“到齐关我什么事,不是十点十分?我准时到有什么问题?!”
    祝希悦委屈巴巴地提醒,“冯董九点四十五就到了……”
    “一群傻子。坐着看戏不会,非得一个个都站起来是吧!老头带头内耗,你们就猪吧!”
    晚来一会儿的杭天正好听着老板这一大早上猪马牛羊的骂骂咧咧,他手里是早上出门老妈硬塞给他的一杯掺着小米和红枣的豆浆,解救祝希悦,便问老板,“吃了没,要不要尝尝我妈自己榨的豆浆。”
    冯镜衡手里拿着个青皮的橘子。他进自己办公室是找会上要cue到的那份数据变析表,他自己手誊的,没录档。
    眼下从保险箱里取出来了,对杭家土产的豆浆没兴趣,嘴里附和,“开会。免得你们一个个催命鬼似的。”
    杭天顺毛捋老板,“我们不催你,待会你家老头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他,他恨不得九点上班你们六点就到呢。你睬他就完蛋了,上什么班,都去上坟吧!”
    噗,祝希悦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冯镜衡也随他们,卷着一手数据,喇喇去按电梯上顶楼会议室去了。
    十点十分的高管会。冯镜衡坐下来算是刚刚好。
    主席位上的冯钊明,上阵才没有父子兵。没等冯镜衡坐下来,就发表时间观念论,然后直接点冯镜衡的名,就是说,一点颜面都不给,“你没有资格让别人等你,哪怕半分钟。”
    右副手上的某人,一副不高兴和你对表,你说是就是罢,接受批评,“是。”
    冯钊明如今一月一次的高管会议出席,已经养成了早餐会议的习惯。
    这一天,他与会听会,也顺道着请诸位主管吃顿早餐。
    与平时的商务茶歇要求不一样,冯董请的早餐就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这也是把高管会定在顶楼他办公楼层的缘故。
    会议室一改平时的死气沉沉,倒有点几分茶楼包厢的江湖气息。
    今天大厨准备的是黄鱼面,额外还有一人份的蟹壳黄烧饼。
    老规矩,吃完再聊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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