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柳毅被己方溃兵冲倒践踏、死于乱军之中,这场位于徒河县以东海边的惨烈厮杀的结局,便已彻底板上钉钉了。
    公孙度派来主动进攻的五万大军,虽说不可能全灭,但至少也是折损过半——主要是阳仪带领的那部分走海路行军的部队,因为都在板屋船上,赵云也不可能飞到海面上把他们统统杀了。
    赵云在陆地上打得再好再猛,充其量也就是把柳毅直属的那两三万人吃干抹净、彻底全歼。
    而事实上的战果,只会比这种理想状态再打个七八折。
    柳毅麾下至少有大几千的溃兵在发现局面不对劲时,选择了直接往回逃散,能趁乱撤回辽隧大营。
    还有大几千人,在被驱赶下海的过程中,选择了投海游泳,其中又有半数以上,能被阳仪的板屋船队接应捞起。
    只不过在这种农历十一月下旬的严寒环境中,跳海游泳数百步再上船,体质不好的多半得冻出一场病来。
    所以这些士兵就算逃回去了,短时间内也会有相当的临时战斗力减损。估计得养病个十天半个月,才能重新投入战斗,一时之间也就无法对刘备军构成威胁了。
    赵云也很期待战场上能出现一個奇迹:比如就在他拼力击溃柳毅的同时、要是周瑜的战船队也能恰好航行到徒河县外海,把阳仪的板屋船水军截杀围歼,那该多好。
    可惜这种理想状态只能出现在意淫中,不可能实现。
    周瑜和赵云隔了好几百里,大海茫茫无法保持实时沟通,谁能指望援军来得这么巧这么赶趟?早个一天半天或是晚个一两天,才是这个时代通讯条件的常态。
    上天再眷顾刘备阵营,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
    ……
    徒河之战从下午申时开打,赵云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破局,天黑时分才击溃柳毅。
    又花了一个时辰扩大战局、追亡逐北,最终因为天色太晚,难以看清大群逃兵去向,追击抓俘虏的行动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连续两个时辰的鏖战、奔驰,自然也让将士们颇感疲惫。
    好在战场上总有缴获,现成的干粮也不少。士兵们便稍稍挪了一下地,在海边围坐下来,吃着干粮和肉干,点几个火堆略作休憩。
    位于后方大营内的田畴,在刚刚天黑时分,得知赵云获胜后,也赶忙带着一队后勤辅兵,带着营中刚煮好的鲜肉和热汤,装载皮囊中运到前线犒军庆功。
    营中其他一些文官,比如赵云的长史、主簿都觉得是否多此一举,赵将军打了胜仗,应该会凯旋回营,到时候有酒有肉庆功岂不美哉?为何还要特地煮好了往前线送呢?
    但田畴作为参军,他非要如此坚持,其他人也不便刻意阻挠。
    赵云围在篝火堆旁,看到田畴带着酒肉前来慰问,也是会心一笑,看来这田子泰,还挺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他便接过皮囊,吨吨吨喝了几大口煮过的温酒,又扯了一段羊腿,跟田畴边吃边聊。
    田畴主动请示:“将军得此大胜,却不回营,莫非明早还有扩大战果的打算?想要等天亮后继续追击,多抓些俘虏?
    属下也是想到了这点,才在得知柳毅溃散的消息后,立刻让人赍酒肉至军前慰劳。将军若果是还有后续打算,我自会领伤亡疲惫士卒回营歇息,或是在此就地简易扎营——
    我还特地从老营中带了些毡布来,在此过夜应该不至于冻伤士卒,只是仓促间难以立起营栅。”
    赵云咽下肉食,拍了拍田畴的肩膀:“你倒也知兵,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此地离老营东出三十余里,我就是看在这点份上,不愿回营,免得到时候还要折返多走那么多路。
    不过,我也不是要明日再扩大战果,眼下且让将士们休息半夜,缓解激战疲惫。等后半夜时,我们还要起来行军赶路,争取天亮时走出七十里,直奔辽隧大营!”
    田畴闻言,悚然一惊。他原本还以为,赵云胜利后恋恋不舍,不肯回返,多半是想明日多抓些柳毅军的溃兵。
    或是想联络上周瑜后,再设法水陆合击,把阳仪的板屋船水军拦截歼灭于海上——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赵云只要盯着阳仪,不让他靠岸登陆,敢上岸就直接趁他立足未稳半渡而击打崩,那么阳仪就得在海面上逡巡耽误。等周瑜赶来后,以周瑜的实力,撵着阳仪彻底吞掉,并不是难事。
    反正战船的机动速度肯定是不如战马快的,赵云要沿着海岸封堵敌军上岸的走位,是绝对跟得上的。
    但是,赵云最终的决策,却比田畴预想的还要大胆得多。
    赵云居然丢下还有号称数万大军的阳仪水军不管,想直扑公孙度军的辽隧大营,这是何等的大胆?
    田畴心中震惊之余,脸上表情也自然流露了出来。
    赵云看出了他的担忧,才云淡风轻地劝慰道:“放心,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方才生出此心,自然也是因为战场上抓住、迫降了不少柳毅麾下的部将、曲长。
    从这些降将和俘虏口中,我已充分摸清公孙度军虚实——合该公孙度败亡,此番他派到辽隧驻守的大军,不过六万。听说我要强攻徒河县、夺取良港接应公瑾,公孙度居然孤注一掷,出兵五万想要以绝对优势兵力灭我。
    眼下敌军水陆两军,陆路彻底崩溃,折损了总兵力的一小半,阳仪的水路军,应该还剩三万人。但辽隧大营内只有一万人了,听说公孙度本人也是身体不适,因此没有随军亲征,而是在大营中坐镇。
    我打辽隧大营,需要面对的敌军人数,不过是打阳仪的三分之一。阳仪的板屋船航行迟缓,就算连夜撤退,明早也未必回得到辽隧大营。我军却是骑兵,只要稍加修整,恢复马力,后发先至也不是不可能!”
    田畴听了这些计划细节,才不得不承认,赵云所图甚大,但理论上的成功机会确实不小。
    辽隧大营内的守军人数,依然比赵云的骑兵多。但敌军因为大军刚刚出击,留守的人必然觉得己方稳了、心态容易松懈。
    就算赵云赶到之前,有柳毅麾下的溃散骑兵先逃回去,告知噩耗,让守军收起松懈、保持警惕。但大败的噩耗,必然会沉重打击守军的士气,要是赵云再突然出现,公孙度极有可能兵无战心。
    所以,无论敌军是否知道前方战败的噩耗,他们的士气和战意都高不了。
    想明白这些道理,田畴也不拦着赵云了,只是郑重拱手:
    “既如此,属下祝将军再建不世奇功。请将军就地稍歇,后方营中自有备用战马驱来替换,到时候将军精兵减甲,轻装疾进,应该能攻敌不备。”
    说罢,他也不打扰赵云休息了。
    赵云让田畴帮他简单梳理整顿了一下部队,今日之战,伤亡也是不可忽视的,尤其是一开始顶着弓弩强冲的阶段,摔伤的士兵尤其多。这些伤兵和体力消耗过大的士兵,都不能参加后续的作战。
    而士兵减少后,也就能腾出来一部分战马,让剩下状态好的奔袭部队,保持一人双马,不够的部分也能从后方营中再紧急调拨。
    最终,赵云在战场以东的海边,稍稍歇息了两个时辰,确保精力大致恢复,增补的战马也到位了,伤病的拖累也安置妥当,他就又带了六千骑兵,继续奔驰东行——
    昨日之战,他出兵九千,现在继续袭营时只带六千,差额的部分,便是伤亡和状态体力不佳,需要留守的。
    好在兵贵精不贵多,这种作战强度,状态不好的士兵强行上也只会造成拖累。
    赵云从午夜过后开拔,一路奔波辛苦,天亮前已经赶出六十里路,逼近了辽河。
    赵云不敢停歇,先找枯水结冰的浅滩,徒涉过了辽河,这才在东岸重新整队,并且趁着天亮前最后的时光,再歇息半个时辰缓缓状态。
    大战在即,保持好体力和状态也是必须的,赶路的时候可以辛苦一点,但临门一脚冲阵前夕,必须再稍稍养精蓄锐一下,喝酒吃肉鼓足了劲儿。
    连每匹战马都要在冲阵前最后补充一口袋小豆和两个鸡蛋,消化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行冲杀。
    他们这一路上追来,不断有遇到前一天崩溃的公孙度军残兵,夹杂在乱军之中推进,倒也没有被辽隧大营外围的斥候搜索队盯上。
    偶尔运气实在不好正面撞见了,也就平推过去灭了。哪怕走漏几个活口,导致公孙度得知赵云来袭,应该也来不及作出有效的反应部署。
    天色微亮时分,赵云的部队重新歇够了气力,这才再次上马,朝着南边的辽隧大营而去,进行最后十几里的奔袭。
    “杀!活捉公孙度!平定全辽东!”
    “柳毅、阳仪已被全歼,朝廷天兵十万,浮海而来,降者不杀!”
    赵云的军队喊着各种各样极尽所能打击敌人士气、扰乱敌人人心的口号,先用挠钩拖翻拒马、拔开鹿角,随后风风火火冲杀进了大营。
    “不好了!主公,赵云一日之内就灭了柳将军阳将军,亲率十万铁骑反攻我主营了!”
    “什么?这不可能!”公孙度只觉一阵血冲脑壳,本就病重不堪的他,受此惊吓,便如历史上司马师弥留之际被文鸯给吓了一般。
    公孙度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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