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 作者:晏青

    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__85

    崇祯挥一下手,道:“先不说你。朕不戮徐光启家百口,但必囚系孙元化家属!纵使他未叛,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也是他调教出来的,叛军都是他的部属。那登、莱二州是什么地方?是朕花钱聘来的洋人试造新式大炮的地方,是朕给他钱让他练新军的地方!他就给朕练出一支叛军?那刚造出的大炮白送了李九成?这李九成实在可恶,连洋人都杀!”

    “陛下,”熊明遇出来道,“登州负责教习火器的葡萄牙人,有十二人在城陷时捐躯,十五人重伤,臣以为应追赠抚恤。”

    崇祯没回答,在案上翻了半天,抽出一份折子:“礼科给事中卢兆龙说,葡人曾以出兵与否多方要挟,如欲在澳门筑城台,要求裁撤香山参将并开海禁,请求允许其多买米粮并免岁输地租一万两,请拨广州对海之地以建营房等。原本已拨给他们六万两饷银,且稍后亦续给粮米若干,但又要求另发安家银每人三百两。有这些事吗?”

    “有,但经两广总督王尊德谕止,便罢了。”

    崇祯点点头,沉吟道:“嗯,如何赠抚才好?”

    “臣以为统领公沙的西劳可赠参将,副统领鲁未略赠游击,铳师弗朗亚兰达赠守备,其余各赠把总职衔,每名家属赏银十两。受伤诸人亦赏银十两。”

    “准奏。”崇祯看见熊明遇,又想起他的不是来。这些日子的弹章中还多有指他和孙承宗、邱禾嘉的。余应桂指斥熊明遇平叛不力,兵科给事中李梦辰说熊明遇“调度失宜,威望既不足以服人,才干亦不足以济变,难以久居司马之堂”。孙承宗上疏乞休恩准已回了老家高阳,但他一走弹劾他和邱禾嘉的奏章就多起来,多是说他“筑凌召衅,辱国丧师”。这句话尤其使崇祯着恼,若不筑大凌河城,便不会打这一个大败仗,费了多少钱粮,却弄个两万多人全军覆没,城也给了人家,也不会有吴桥之变[1],残破三百里,杀人盈万。

    想到邱禾嘉,崇祯又想起一个人来,便道:“邱禾嘉、祖大寿报说张春孤军力战,力竭被俘,拒不降虏,绝食而死。吴襄、宋伟战败而逃,免职!张春不失臣节,也该追赠。”

    熊明遇道:“张大人妻翟氏得知张大人死难,自杀殉夫了。”

    “死了?”

    “是。还有登莱总兵张可大,孔有德破城时,张总兵尽斩妻妾,投缳而死;新城知县秦三辅战贼死;黄县县丞张国辅、参将张奇功、守备熊奋渭皆战死,知县吴世扬骂贼死;平度知州陈所闻自缢死。”

    崇祯心里一阵发酸,毕竟还有忠臣啊,可惜呀:“唉,好人无寿啊,都该旌表。如何赠谥,兵部先拟出报闻。”

    “兵部已拟出。”熊明遇袖出双手呈过头。

    王承恩刚想过来接,崇祯一指熊明遇:“你念。”

    “是。张春遥迁右副都御史,厚恤其家;张可大追赠荣禄大夫,太子少傅;秦三辅、吴世扬赠光禄少卿;陈所闻赠太仆少卿。并赐祭葬、建祠、荫子。”

    “准了。”停了一下,崇祯再道,“余大成终日只是闭户持斋诵经,致被民间讥为‘白莲都院’。李九成、孔有德造反,他不禁叛乱而禁杀生,竟令沿途州县不许出兵拦截,使叛军一路顺畅杀到登州城下,破登州,虏元化。孙元化如果不是只抚不剿,又何至于被他养的叛贼抓了?哼,余大成下狱听勘!”

    接到谢琏知会,徐从治、杨御蕃、知府朱万年一齐来到巡抚衙门。谢琏让过座,便将李九成约降信递给徐从治,徐从治看过又递给杨御蕃,对谢琏道:“谢大人以为可信么?”

    “李、孔二人向来狡诈,是不得不防的。但李九成侦知朝廷援军将到,自知不敌,也是他不得不虑的。”

    “不一定。”徐从治道,“其一,刘大人逗留中道,迟迟不进,只管遣使议抚,已许多时日,李、孔若是真降,早当降了,却只把议抚条款与他敷衍。其二,李、孔要降,当降刘大人,为何降我?所以其中必有诈。”

    谢琏道:“大人所言极是。但真能招抚,于朝廷于我都大有利。朝廷授刘大人相机决定抚战之权,看来刘大人是主抚,现在反贼请降,我若拒绝,不但可能失一招抚良机,更有‘破坏抚局’的罪名加在你我的头上了。我等已受困两月,危甚,贼见我不受,必急攻,刘大人又屯兵沙河不进,恐怕莱城破在旦夕了。”

    “大人言之有理,但也不能不防他伪降,借机攻城。”杨御蕃道。

    “不错,所以本抚以为,我四人中,可两人出城受降,两人城上严守,一旦有变,即猛轰反贼。”

    杨御蕃、朱万年几乎同声道:“卑职愿出城受降!”

    徐从治道:“杨总兵是武官,守城击贼是本职,还是本抚与朱知府去会那贼。”

    杨御蕃急道:“正因卑职是武官,才好去会那贼。若是有诈,正好一搏。”谢琏一笑,抬手道:“三位别争了,徐大人说的是,杨总兵不可去。本抚是登莱巡抚,职之所在,义不容辞。就这样了,徐大人与杨总兵守城,本抚与朱知府出城受降。”

    见谢琏、朱万年出来,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迎上去下马跪拜:“罪属李九成叩见大人。”

    谢琏、朱万年也下了马,伸手虚扶道:“尔等迷途知返,悔罪受抚,使百姓重享安宁,再能边疆戴罪立功,朝廷可不追究。尔等当感圣上恩典。请起来吧。”一面眼角余光扫视周围。

    李九成答应一声“是”,就在起身同时,四人同时跨前一步,俩人夹一个,架起就走。城头之上杨御蕃看见,知道中计,忙闭了城门,严阵以待。叛军果然随后大至,猛力扑城,城上矢石交下,叛军才稍怯。随后将大炮推至城下,一字排开。莱州城早已被轰得只剩半截城墙了,如果叛军弹药充足,再轰几次,就把个莱州城抹平了。朱万年见叛军要开炮,突然哈哈大笑,把李九成吓一跳:“知府大人,吓神经了么?”

    “本府是笑你愚。既然执了我等,何必还要力战?将精骑随我至城下,呼徐巡抚出降。若不降,再攻何迟?”

    李九成也哈哈大笑,喜上眉梢道:“大人果能唤得城降,省了多少人头落地?请!”

    孔有德心中怀疑:“朱知府,若使诈,便是你人头落地了!”

    朱万年一笑,也不答话,向前便走。孔有德一使眼色,几名士卒随上,将刀架在万年项上。李九成一挥手,五百精骑跟上,将万年拥至城下。朱万年抬首看,见徐从治、杨御蕃都在城上,厉声道:“我堕贼计,誓必死!贼精锐尽在此,急发炮击之,勿以我为念!”

    徐、杨城头听得真切,潸然泪下,却不忍发炮。朱万年不见动静,顿足大呼:“徐大人,杨将军,勿失良机啊,否则悔之晚矣!”“矣”字出口,首已落地。徐从治大愤,挺立城头,下令开炮狠打,城上士兵见朱万年被杀,也红了眼,一通猛轰。李九成开炮还击,一炮击中从治,不抚不降、只知击贼的徐从治竟殒命。叛军也被击毙击伤近半,双方才各收兵暂退。

    冤家路窄

    甘肃总兵杨嘉谟、固原总兵杨麟、延绥总兵王承恩、宁夏总兵贺虎臣和临洮副总兵曹文诏奉命在指定时间脚跟脚来到富州,免不了向新任总督洪承畴一番道贺。洪承畴苦笑着摆手:“只怕是向阎王老子进了一步。我等可是一根草绳栓的一串粽子扔到海里了,被寇盗包裹了,被朝廷捆死了,沉了一个,其他的也别想再浮上来。”

    贺虎臣哈哈大笑道:“大人可比的有趣,为何是粽子?”

    洪承畴轻叹一声:“粽子,宗子,祖宗的荣辱,子孙的祸福可都在咱们身上啊!”众人都不说话了。洪承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免了客套,言归正传。杨大人抚贼失败,圣上震怒,我等只有一条路好走——剿杀!诸位说说,此路如何走?”众人互相看看,还是没人说话。洪承畴看向杨嘉谟,点名道,“杨总兵,你先说说?”

    杨嘉谟抱拳道:“全凭大人安排,我等遵令就是。”

    “本督是个书生,花拳绣腿的功夫,纸上谈兵的能耐,各位可都是刀丛肉海中滚过来的马上英雄,杀贼还得靠各位。”洪承畴又看向杨麟,“杨总兵,你来说说。”

    杨麟道:“标下以为,擒贼先擒王,群贼无首,便好各个击破了。王嘉胤亡,目下最大的贼寇便是宁塞遗贼了,当先击此贼。”

    洪承畴点点头:“杨大人说得不错,但神一魁龟缩宁塞,不过几千人,他的部众红军友、李都司、杜三、杨老柴却屯驻镇原,四处劫掠,十分嚣张。先击哪个?曹将军看呢?”

    曹文诏不善言辞,说话直出直入:“标下想应先击镇原贼。”

    洪承畴微笑点头:“目下陕西境内人数最多、兵势最盛的不是宁塞贼,而是镇原贼。本督与曹将军不谋而合。拿图来。”

    一名副将取来图铺展开,洪承畴指着道:“镇原之北有一处低洼开阔之地,名西隩。各位将军从四面逼镇原,留出北面,待将贼众逼入西隩,四面合围,勿使走脱,全部斩杀!这西隩就是贼人的大坟场、乱葬岗!本督明日便赶赴庆阳,与诸位共歼此贼!”

    洪承畴正说到激昂处,一名亲兵跑进来道:“大人,圣旨来了!”

    几人“唰”地同时起身,跟着洪承畴向外紧走。刚出大门,几匹马已到了跟前,当中一位一身大太监装束。洪承畴天启七年出任陕西督粮道参政,崇祯身边的太监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遂迎上道:“洪承畴见过公公,未及远迎,还望公公包涵。”

    那太监也不答话,跳下马道:“洪承畴接旨!”说着展旨在手。

    洪承畴后退几步,一甩袍袖,双膝跪下,几位总兵跟着一起跪下。“臣洪承畴接旨!”

    秦中荒盗相仍,残困已极,歼除余党,赈恤灾民,洵属目前要着。计安重地,自不得顾惜小费,致遗后患。秦省发赈留饷,朝廷轸念已至,详筹善后,务期盗孽尽消,饥民复业。还会督抚鼓励道将,速图剿定,以奠岩疆,方称朝廷至意。

    “臣领旨谢恩!”

    公公将圣旨交到洪承畴手里,才露出笑模样:“洪大人请起。”

    洪承畴起来,向身后道:“快去给公公等收拾出一处干净房间。”一抬手,“公公请。”二人并肩进门,“承畴任刑部主事时,先帝身边的公公也认得几个,您却是眼生,想必是圣上在潜邸时的旧人。敢问公公贵姓?”

    “在下高时明,正是在信王府时当的差。”进了正堂,洪承畴让了高时明正座,上了茶,自己侧陪,几位总兵下手站着。高时明喝了口茶,“洪大人,您可真是胆大,先是为杨鹤喊冤求情,接着就伸手要饷银二十万,又跟着要求截流陕西税银二十万,再跟着又要求将明年的应征饷银二十万两截流。当年万岁爷宠信袁崇焕那会儿,都没给过宁远这许多。您说,这天下的总督还有比您胆儿大的么?”

    “公公说的是,承畴是忒张狂了,但这是有杨大人的前车之鉴呐!抚局之败,就败在没钱安置流贼啊!五六年来,盗寇横行,破城屠野,势若燎原,莫可扑灭。盗众我寡,盗饱我饥,内鲜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骛于东,贼驰于西,师老财匮,揭竿莫御呀!眼下各处灾荒,米料草束腾贵数倍,平贼后还须赈济,措给耕牛种子,督开荒地,无一不取给于钱粮啊!”

    高时明边听边笑边点头:“万岁爷何等聪明,怎能不明白这些?所以尽管兵、户二部都入不当出,皇上还是逼着熊明遇、毕自严拿出二十万,洪大人所请截流也都照准了。”

    “圣恩高厚,承畴唯有鞠躬尽瘁,将贼剿灭干净,才好慰圣心!”

    “说得好,就凭大人这一身胆,定能剿灭贼盗。”高时明打个哈欠。洪承畴忙起身道:“公公一路劳顿,请先歇息一会儿,承畴再给公公接风。”

    送出高时明,几位总兵随洪承畴返回大堂。

    贺虎臣道:“大人为杨鹤大人上了折子?”

    “兔死狐悲吧。”

    “大人可真是胆大!”杨嘉谟道,“大人是如何说的?”

    “随我来。”洪承畴向外走,几人不知去哪儿,只好后面跟着,“别忘了本督的部署,明日到位,待本督的号令。”几人齐声称是。

    到了书房,洪承畴翻出一份折子副本,道:“自己看吧。”说完扔到案上,踱了出去。杨麟拿起打开,几人都凑上去看:

    杨鹤莅任以来,小心谨慎,尽日俱为地方筹划,随事皆从封疆起见,即有一二招抚,亦剿抚并用,时势不得不然。惟是穷荒益甚,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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