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宴上守汉与东林党魁首钱谦益的一番冲突,令崇祯皇帝心情大好。
    作为皇帝,他很是希望眼下这个极为得力的臣子与各方的关系都不那么友好、融洽,甚至出现冲突。这样,这位手握精兵,又不需朝廷出一文钱一粒米的李守汉才是他皇帝手中最有力的一张牌。可以用来震慑四方。
    坤宁宫中,正在说话的周皇后、田贵妃、袁贵妃等人见皇帝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见皇帝笑容满面的样子,三个女人自然也是非常欢喜。
    “陛下,御宴散了?”
    皇后命人沏茶上来,温言相问。
    “嗯。散了。”
    皇帝心情好,自然后宫中也是阳光明媚,这些日子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以周后为首的后妃们,除了去皇嫂天启皇帝的张皇后那里请安问好之外,便是到奉先殿去给祖宗上香。
    崇祯难得的闲情逸致,见二位贵妃都在周后宫中,便调笑一句,“二位爱妃,今日何事竟然齐聚皇后宫中,莫非是要打马吊?朕正好凑个手如何?”
    田妃平日较为受宠,便笑着与崇祯分说:“陛下,今日却不是打马吊,陛下不觉得这坤宁宫中多了些什么?”
    田贵妃的这话,崇祯才注意打量坤宁宫中的变化。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几个小太监在一旁努力的调整一件器物的位置角度,几个宫女都人在那器物上轻轻的擦拭着表面的尘土。
    “此为何物?”
    “这是方才御用监和内官监的几位公公一起护送来的,说是南中李大人进贡给宫里的。姐姐问是何物,公公们说。这是李大人进贡来的两面九尺琉璃宝镜,极为金贵稀有,他们唯恐有失,便亲自押送来了。”
    九尺高的一面玻璃镜被镶嵌在精工细作制成的楠木镜架内,边角处用金银条镶嵌。镜子上和镜架上还镶嵌有不少的宝石。在灯火之下熠熠放光。
    “我说今日为何坤宁宫如此光亮夺目,原来是多了这样宝物!”
    “皇爷,不光是坤宁宫,陛下的乾清宫,田妃娘娘、袁妃娘娘还有两位王妃娘娘,公主的宫里都有此物,不过是尺寸上的差别罢了。”
    御用监的两个大太监趁机向崇祯表功。
    “贵妃娘娘们的宫里是五尺的琉璃宝镜,王妃的宫中、公主的公主都是四尺的,不过,公主因为要读书。所以另有四盏金丝嵌八宝琉璃灯。”
    看着镜子里的妻子和夫人们,崇祯忽然有一种恍然身处太平盛世的感觉,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其乐融融。
    “这李守汉,想的倒是仔细!”
    “皇爷。李将军命人送到宫里的贡品明细。奴婢们给您报报?”
    内官监的两个太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长长的单子。
    “这厮!花样倒是真多!除了给朕的贡品之外,还有给宫里的贡品!念!”
    “丁香,檀香、速香、木香、沉香、降真香、黄熟香、安息香各五十斤。龙涎香、奇南香、熏衣香、黑线香、抹身香、金银香各五十斤,土降香、柏香、烧碎香、花藤香、麻藤香、沉栗香、丁皮香各一百斤,龙脑、米脑、黄蜡、脑油、苏合油、蔷薇水等各一百斤。”
    “鹦鹉、孔雀、火鸡、莺哥各十对,白鹿、黑熊各五对,倒挂鸟、红猴、黑猿、五色鹦鹉各十对。”
    “三尺长珊瑚五对、玳瑁二十只、南海珍珠二斗、锡兰宝石一斗、水晶、玛瑙各一斗。翠毛、龟筒、象牙、犀角、孔雀翎等项若干”。
    “弓二百张、枪头五百个、剑一百柄、盔、铠五百副、腰刀五百柄、马鞍二百副。”
    “上等红绵布、白绵布、乌绵布、西洋细布各二百匹、竹布、夏布五百匹。”
    “皇上,李大人说另外还有两对白象和犀牛,因为眼下天气寒冷,海上运输不便。只能明年开春之后再送到宫中来。另外,臣妾将一对五彩鹦鹉和两对鹦哥送到了长平那里,让这小妮子读书之余也有点乐趣。”
    周皇后的话在崇祯心中如同春风过耳一般。
    守汉的贡品名单之丰富、数量之庞大,让崇祯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太平盛世万邦来朝时的景象,大明中兴有望!
    “奴婢们计算了一下,李大人进京朝贡,送来的各类贡品中,那些宝石、水晶、玛瑙、香料之类的,如果按照市价计算的话,可值百万。奴婢们请皇爷的旨意,这些宝贝,该如何处置?”
    要是在往常缺钱少粮的日子,崇祯也许就命太监们将这些金珠宝贝悄悄的拿去换钱了。但是,今天不同往日,看着后妃们略带期盼的眼神,他改了主意。
    “你们将清单送到皇嫂那里去,请皇嫂先行挑选一二,之后交给皇后处置。”
    手里有钱有粮的感觉真好啊!
    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启禀皇爷,骆思恭大人和曹公公在外求见!”
    “何事?”
    任何人被人破坏了美好的心情都不会给肇事者好脸色的,何况是皇帝?
    “启禀皇爷,奴婢们收到了密报,兵部的大人们也收到了公文。只怕要出大事!”
    曹化淳的这话,让崇祯微醺的酒意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出什么事?!难道还有人敢造反不成?!”
    “造反倒是不敢,只怕是军队群殴,哗变!”
    “皇爷,事情是这样。。。。。。”
    日间献俘完毕后,光禄寺照着崇祯的旨意办事,给三家献俘的军队赏赐了酒食,城外驻扎的蓟镇、玉田镇等各军镇兵马一样是给了酒肉。
    以守汉的那种脾气性格自然不屑于这点酒肉,不但全数下发。又令辎重营取出自己携带的咸鱼咸肉风鸡盐鸭等物加菜。这一下便坏了事,左近的几座军营中的营混子闻到酒肉香气,再看看自己碗里的清汤寡水,当然心中不忿。
    平日里早就看南中军衣甲鲜明军饷丰厚给养充分不顺眼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炫富?一时间。在南中军大营外聚集了数百名各营的兵油子营混子。
    恰好有几个辅兵出来到营外下风头处垃圾坑倒泔水,被几个营混子将剩菜剩饭抢去不说,顺带着将身上衣甲、棉衣一道剥走。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
    那辅兵一面与之厮打,一面有人回营报信,逐渐的从一对一被这群兵痞殴打,变成了二对二勉强支撑,五对五不落下风,一甲人便将十余个兵油子打翻在地。
    等到两队值哨的兵加入战团后,这次南中军对各军镇联队的群殴大赛便宣告落幕。
    二百名南中军对四百多各镇老兵完胜!
    “各镇将领听说自己营中兵士被南中军扣押,便到李将军面前要人。将军要他们写伏辩。总镇们不肯写,不知道中间说了什么,最后便说好三日后在南苑演武,各军各镇都要到场。请洪大人、卢大人做个中人。”
    “这个李守汉!”
    闻听说南中军与蓟辽军也发生了冲突,崇祯嘴上虽然有些不悦。心中却是乐开花。
    “你在酒宴上同东林党魁冲突。将钱谦益折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的部下又同几家总兵的部下打了起来,还要演武,分明就是炫耀武力嘛!这下好了,你不想做朕的孤臣都不行了!”
    “既然这些百战之师要操演一番,你们知会一下兵部,准了就是。还有,到日子,令京师驻军,一并前往观看!”
    南海子作为北京最大湿地。是辽、金、元、明四朝皇家猎场和明朝皇家苑囿,“南囿秋风”更是与西山晴雪等列为“燕京十景”之一。
    就在这瑟瑟秋风之中,一队一队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这方圆数十里的皇家猎场之内。
    “二虎叔,这么多的官军!”
    “罗虎,少说话!这里面有贺疯子的人马!别被人认出来!”
    刘体纯带着罗虎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紧张略带着些兴奋的看着一队队官兵的旗号。
    “三边总督洪!”
    “陕西巡抚孙!”
    “宣大总督卢!”
    “陕西总兵贺!”
    “蓟镇总兵张!”
    数十面官军总兵意思将领官员的帅旗、认旗晃得刘体纯和罗虎有些眼花缭乱。几面总督巡抚的帅旗中,刘体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南中军指挥使李的帅旗。没办法,守汉的旗帜在这几面旗帜中太出乎其类了。
    “二虎叔,你说我要是冲到洪疯子跟前,一刀砍了他,是不是可以给高闯王报仇了?”
    “别胡来!老实看着!早就告诉你了咱们进京的差使不是杀人!”
    见大队人马进了南海子,看热闹的百姓只得纷纷散去,刘体纯和罗虎,则是觑了一个空,沿着附近百姓到南海子偷猎鱼虾走兽的一条小径潜了进去。
    “洪九老,卢九老,白谷兄,列位将军,今日之会,乃是奉了皇上旨意,各军各镇之间切磋技艺。我南中军远来,不敢僭越,还是请洪九老安排演武次序,我南中军殿后便是。”
    守汉嘴里说的客气,心里可是一点没有将这些家伙放在眼里。
    不过,该表现的姿态还是要表现的。
    “告诉各军兵士,今日之供应饮食,便是我南中军的。我军吃什么,列位将军所部便吃什么!”
    等到刘体纯和罗虎在一片喊杀声中绕过树林,穿过芦苇丛,来到数十辆炊事车放列的水边时,远处神机营和三千营、五军营的演武已经结束。在一旁观看的各镇军兵对这些衣甲鲜亮但是无论是个人技术还是团体纪律都不值得一提的老爷们嗤之以鼻。
    “你们两个是哪个头目手下的?!别打算偷懒,过来帮忙打水去!”
    一个伙夫显然是将刘体纯和罗虎当成了营中的义勇,丢给他们两个铁桶和一副扁担吆喝着他们去水边挑水。
    这回好了。二人便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在明军演武的场地边上来回走动。一边挑水,刘体纯不由得嘴里发出一阵嗤笑。
    不过,随着操演的步步进行,外号人称刘二虎的刘体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此时正是陕西兵贺疯子所部进行操演。
    贺人龙所部同闯营之间再熟悉不过了,都是陕北米脂人做骨干,双方不仅是乡党有的人之间还有亲戚。
    看着演习冲击的贺疯子家丁马队,来去如风的在数百个草人中砍杀劈刺,身上的盔甲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刘体纯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驴球子!倒是真的一身好行头!”
    贺人龙的家丁这次算是鸟枪换炮了。贺人龙砸出大笔的银子从守汉手中购买了大批的盔甲刀枪。不仅人人披甲不说,总旗以上的军官更是身披双层铠甲,很是炫耀的将南中军的甲胄穿在最外面。其余的人虽然身着缴获的鞑子盔甲,但是制作也是颇为精良。比起以前的装备来无疑是天上地下。
    “这群贼娃子,以后再碰见怕是不好对付了!”
    几桶水挑过,贺人龙所部已经操演完毕,轮到了天雄军上场。
    “这伙子不好对付!”
    从高迎祥旧部和张献忠的几个养子口中,刘体纯对天雄军的作战风格也是有所耳闻。这群家伙一旦盯上你。就如同北山的饿狼一样,不撕咬的你血肉模糊是不会收兵的。
    “别东张西望的乱看了!这些队伍的操演有什么可看的?!把水倒到锅里烧开水去!别让咱们的兄弟喝生水!”那伙夫头吆喝着刘体纯和罗虎两个。
    一面将水倒到大锅中烧着,刘体纯和罗虎二人不住的偷眼看着天雄军的操演。天雄军的甲胄要比贺人龙所部强多了,数百人一色的铁甲,不像贺疯子家丁中还有不少的镶铁棉甲。
    “杀!”
    数百人随着号令齐声呐喊,手中的刀枪步调一致的挥舞着,刺砍劈架,脚下的步伐稳健,整个阵型缓缓的左右移动,如同一座枪林一般。
    “数百人如一人。卢象升果然是厉害!怪不得连高闯王和八大王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刘体纯看着天雄军的操演,心中不住的赞叹。
    “李将军,我等各部都已经献丑,眼下就要看南中军的兄弟们了!”
    贺疯子大喇喇的说出了各部军头将领们的心中所想。
    守汉手中捧着令旗,指着各部军马列阵的所在虚画了一圈,“贺将军,这里方圆有多大?”
    “这许多的军马在此,怕不是有数里?”
    “传令!我部军马便围绕场地奔跑一圈之后再行操演!”
    随着守汉的手中令旗摇动,铜号声在南中军阵中此起彼伏。一个个以哨为单位的小方队在各自认旗的引导之下开始缓缓的从阵中奔跑而出。
    令在场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千余人无论是跑在最前面的还是在队伍尾部的,速度步调竟然是完全一致!没有长官的呼喊喝骂,只有隐约在队伍中传来的哨声、刀盾兵手中的盾牌、刀鞘与盔甲碰撞时发出的阵阵铿锵之声。长枪兵肩头的长枪,随着步伐不断的起伏着,枪尖上的那一点光芒,如海面上跳动的金光一般,波光粼粼。
    “不管技艺如何,但就这份千百人如一人的军纪,李卫儒已经强盛过我等数筹了!”洪承畴心中暗自赞叹。
    “李老弟!果然是好兵!这样的好兵,是怎么收罗到帐下的?跟咱老贺说说?!”
    “这些兵不是四方收罗而来,是守汉按照卫所制度,稍加变化,一甲一兵征召而来,之后操练出来的!”
    “该当如何操练?”
    众位将领大人都将耳朵竖起,努力的搜罗着李守汉同贺疯子的每一句对话。
    时下卫所制度崩坏已久,各部军兵的征召完全靠带兵将领自己想办法。收编散兵者有之,滥收降众者有之,大抓壮丁者有之。
    便在这对话之中,南中军已经完成了围绕这各部军马奔跑一圈的任务,在方才各部列阵操演之处列队完成。
    “各位大人、公公、将军,眼下好比我军在行军途中突然遭遇敌军,斥候来报,有数目在我军一倍以上之敌人步骑各半,甲胄刀枪齐全,于二里地外向我军扑来!”
    不疾不徐的声调,守汉为在场观战的督抚大员、太监、总兵们讲解着战事想定。
    “要是这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老子一定马上掉头跑!”
    一阵哄笑声中,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不禁捻须莞尔一笑。
    “贺总兵,也就是洪总督和孙大人仁厚,你如果在我南中军,临阵擅自逃走,本官及哨官以上官佐,都要受到严惩,从军棍、降职到杀头。”守汉听了这位逃跑和作战疯狂一样有名的贺疯子的话,不由得板起脸来敲打了他一句,顺带着也提醒一下洪、孙二人。
    就在大佬们的说笑声中,百十个义勇已经在空地上插好了几百个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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