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 作者:黯雪时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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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像泪水一样黏着,糊满全身。

    窗户老旧的销闩结着斑驳锈迹。轻轻一蹭,指尖传来铁锈血一样的味道。

    樊云靠坐在窗台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望着。

    宾馆门口的街道只比一辆车宽一点。对面也是同样低矮密集的楼群。灰色的墙面布着水渍。年代久远。

    天一点点亮起来,街上骑着电驴的路人,急刹,发出刺啦一声。中年男人一身深灰色,却穿着亮眼明黄色运动鞋。两臂摆动着,电驴晃晃荡荡,在逼仄的角落里一闪消失。街道又空下来。远远传来卷闸门拉起的声响。竟然有鸡鸣声。而后鸟雀叽喳的叫声里,有老人操着粗哑的本地话嘟嘟囔囔。

    对面同样低矮的房子。帘子缝隙里点起光。闪过一个赤着膀子的瘦小男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短裤短袖睡衣的年轻女人在窗缝里露出,头发蓬乱着,脸看上去还青春。抬头瞟了樊云一眼,拉紧窗帘。

    街上三三两两,渐渐有了人气。

    凭他们的穿着,樊云根本无法想象每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刚睡醒模样的,打着电话的,提着东西的,荡着手的,更多人只是沉浸在自己心事里踏着路。一晃眼就错身而过了。

    没有日升的某一刻。天边是蒙蒙的亮。一团浅橘色里藏着太阳。远处高楼被光团映出灰黑剪影。

    樊云洗过澡,吹干头发。抹去镜子上的雾气。

    毫无生气的一张脸。或是因病,苍白憔悴,让樊云感到陌生。但神情又和路人的淡漠没多大区别。眼圈明显地青,右眼边的疤痕微微泛红。才发现忘记带任何化妆品。

    商场刚刚开门。挑了一件暖橙色的衬衣。樊云侧着身子,尽量把不自然垂落的左臂放平。

    在化妆品柜台。头发理整齐,一侧掖在耳后。描好眼妆,脸颊扫上一抹淡粉。导购拿了一支号称斩男色的唇膏。轻轻一抹,花一样亮眼的红。镜子两侧暖光的灯泡亮着,衬出陌生的一张脸。樊云尽力笑了笑。卧蚕浮起,拱出弯弯的笑眼。

    原来即使到了现在,一样可以状似天真。樊云想,大概就是这样骗到了易非。

    但愿可以一直欺骗下去。

    易非将出门时在餐厅见到易然。

    米色衬衫领口的丝带细软地打了个结,垂在胸口。易非掠了掠垂落的刘海,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妩媚。

    前一天易然讲樊云冷淡的态度,多少有些愤愤。易非只沉默着听,到最后叹息道,“你不明白她。”

    易非如果说无论如何要接她回来,那也罢了。这样讲,简直陪樊云一起走火入魔。

    眼下易然沉默着,仍是不赞许的表情。易非搭了搭他的肩膀,轻快道,“我出去吃饭啦。”

    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盼樊云有良心,不要再拂了易非的心意。

    洋房改建的西餐厅。开业不足半年,声名正盛。大堂传出轻柔迷幻的沙发音乐。转过门廊,尖顶天花板正中钢架巨幅玻璃,阳光充足,投在两边大理石餐桌面上小束插花上。度假一样轻松的气氛。

    工作日中午食客尚可以算稀疏。但易非原本希望在更私密的地方谈。樊云笑说之前讲好要来,拖欠易非太久了。难得轻快的语声,易非马上答应。

    易非意外樊云到得更早。在几排坐席里,带位员刚刚在前引着,一眼看到樊云。樊云靠坐在沙发椅里懒散地吸着烟,望到易非的瞬间,坐直起来,扬着笑。

    樊云的衬衣熨线未平,挺立的领口露出颈子和一小截锁骨。衬出久违的活力。

    一时间合着心酸和幸福,思念已极而蓦然寻至,复杂的情绪冲着,易非站住了一刻,咬着唇,回以微笑。

    服务生调整椅背,易非坐下来。樊云把半支烟熄灭,架在烟灰缸边沿,消瘦的手背因扎针扎得青紫,指节分明。易非视若罔闻,保持着笑脸。

    菜单拿来,樊云像毫无觉察,坦然接过。易非翻了翻,合上封面,痴痴地望着樊云。好像一眼落空,樊云就将消失不见。

    樊云靠坐着看着菜谱,余光是对面易非凝望的脸。桌子稍宽,如果两个人都凑近,可以牵住手。但樊云不敢逾越。

    同服务生问了推荐菜的做法,征询地望易非,替她点好单。

    樊云妆并不艳,但看得出妆容很厚,脸颊的疤痕几乎不显。眼镜遮着,一副书生气。就算瓷娃娃一样的外表都是假的,易非情愿当真。

    易非的脸色也比想象的要好。卷发蓬松地挽着,用许多小卡子固定。

    服务生刚转身,两个人同时张开口,又都停下来。

    樊云抿了一口水,笑,“我们今天这样像不像相亲?”

    易非挑眉,“相亲?你敢。”

    “请问这位小姐,家住何处,年龄几何?家里可有房有车?有几口人?”

    易非指尖在桌面轻轻划动,微微敲击玻璃杯。

    “这么直接?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你。……其实从进门时看到你,无论如何想说,如果能留下电话就好了。可惜你太漂亮,我女朋友会吃醋。”

    樊云眯眼笑着。

    温室一样适宜的环境,最美的一缕阳光,映在易非脸上。

    ☆、如是我闻

    从奶油汤和沙拉开始。流程缓慢。樊云说记得两个人头一回单独到高档餐厅,俄式西餐,是大二的寒假里,在哈尔滨。

    红菜汤,奶油鱼,罐虾。当时点的点单现在还记得。两个人加起来连服务费六百七十多。但是菜的味道早已化成一片混沌。印象最深是最开始的餐前面包,微咸,很大只切成片,表面微热酥脆,沾着黄油和果酱。

    找那家餐厅绕了很远的路,进去时还饥肠辘辘。等吃完面包,两个人都混了半饱,望着随后上来香味四溢的菜肴一份比一份量大,忍不住相视而笑。

    易非望向樊云,黑亮的眼眸里微微泛着光亮。“就这点出息。”

    “当时也是这么说。还说这样就很好养我了。”樊云笑着,微微眯眼。

    樊云一只手不方便用刀叉,易非婉拒服务生,动手分菜给樊云。正餐呈上,易非把她那一份切好,换给樊云。樊云托着腮静静看着易非,温顺接纳。易非动作文雅,衬衣领口的蝴蝶结随着动作微微飘摆。强迫症一样切得齐齐整整,重新制作法餐一样把配料分配到小块上。又不时抬起头瞧着樊云。目光相触,樊云受宠地笑。

    那其实是唯一一次旅行。在中国地图的另一端。一片茫茫冰雪覆盖的城市。积雪像松软的垫子,但雪层下结着冰,一步一步滑。于是两个人搀扶,厚重的衣服簇着,并成一团圆球。

    在陌生的严寒里,头一次见到雪的新奇。和完全出于生命本能的相爱。

    樊云说,“还记得民宿里,跑来跟我们借电视遥控器那哥们?”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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