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一章 二争无奈为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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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安静的异乎寻常,偶尔有几只乌鸦驰过,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心总是惶惶的,坐卧不宁的等着瑶华殿的消息,准确的说,是在等阿史那苏醒。

    飘飘洒洒的白雪,仿佛天女散花,无穷无尽的从天穹深处落下,掩盖了一切琉璃红黄。宫人们才清扫过的路面,再回头,又积起一层来,如同青石路上渗透的血腥,怎样都洗不干净。

    今年的冬季格外的寒冷,新年的到来并未给这个帝宫带来喧嚣和华美,反而平添了许多的阴森。蝶舞在未央身后替她添加上风麾,未央回头看她,轻轻一笑:“圣上走了?”

    “嗯,去宣室殿了,娘子没看见么?”蝶舞疑惑道。

    未央驻足在窗前已经许久了,宇文邕为免打搅了她的清梦,起来洗漱时皆在外殿,宫人们也都蹑住了手脚,轻声行动。未央只是眯着双眼佯装不知,等他穿戴齐备准备出发去宣室殿时才起身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

    宇文邕的宠爱总是让人无法分辨,就像昨晚。宇文邕从瑶华殿过来,虽然满面都是笑容,却笑得沉重疲惫。这是他失去的第几个孩子了,只怕是不愿在记起来。未央难过也心酸,即为了他,也为了自己,蝶舞虽然什么也没查到,但太过巧合的疑点让人总是难安,阿史那滑胎更差点丢了性命,未央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宇文邕是攥着她的手睡过去的,临睡前说即日便要去巡视武功新城。未央看着他憔悴的脸庞,心中温柔与伤感之情反复交叠,心底却在感叹,他,终究还是凉薄的。宇文邕留在瑶华殿并非是单纯的担心阿史那的安危,更多的是因为连日来特地在瑶华殿接见突厥使者。巡视武功新城,为的也是避开朝堂上对此事的争议之声。

    看来阿史那醒转便在今日了。

    “你要和圣上去武功吗?”未央望着窗外翻飞的雪花,涩声而问。

    蝶舞轻声答道:“是,众大臣的奏表也都要送去武功。”

    未央转身步至案前,和衣坐下,整理着画帛,有些羡慕的道:“你倒是好了,可以出宫去瞧瞧外面的世间,我只能困在这宫里一辈子。”

    蝶舞听出她言语中的失落,嘟着嘴道:“奴婢哪里是去玩的了。圣上巡视新城,奏表还不都得让奴婢看过,奴婢是受罪去的。”

    未央抬眸浅笑道:“行了。知你逗我开心。对了,听说圣上要带赟儿一起去是吗?”

    蝶舞答道:“圣上说郎君年纪已经不小了,是该好好培养的时候。”

    宇文邕向来对宇文赟避之不及,唯恐宇文护对之加害,此番不避嫌的携着宇文赟一并去武功。无疑是给众人传递了一个明显的信号。其中自有蝶舞的推波助澜,她是看得明白,如无意外,以宇文邕对李妃的愧疚,宇文赟被立为皇储比任何一个皇子的机会都大,更何况宇文邕膝下子嗣单薄。宇文赟做了太子又有如此的心机城府。对未央而言只有更大的好处,但她并不愿将此事告知未央,就让她以为是宇文邕的打算。

    未央不做他想。点头道:“赟儿是不小了,又是大皇子,圣上早该如此了。”

    蝶舞展颜一笑,旋即神色略显担忧:“奴婢不在娘子身边,娘子千万当心。”

    未央道:“瞎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静静着,蝶舞也静静的陪着她。未央呆了半晌,忽然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帝王总是多薄幸。”

    蝶舞没料到她突然发出这么一句感叹来,心里又如何不明白呢,她拉过未央的双手,缓缓抚摸着说道:“娘子想那些做什么?圣上待娘子是极好的,旁人比不上。”话虽如此,她自己都不信,旁人比不上的不是未央,宇文邕待她好只怕也不是因为未央本身。

    未央却不知她心中另有所想,自古帝王多薄幸,虽嘴上说不在意,却总是难以忘记那个寂寥的男子哀伤的眼神和相拥而眠的温存,不能割舍。她微微出神,望着殿顶梁上描绘的图案,呐呐的说道:“我真是替阿史那不值!”

    蝶舞听她说的古怪,愣道:“娘子何故如此说?”

    未央撇头看着她,眼圈不禁有些红,“你不知道,是我告诉她该如何接近圣上,如果她没有这么做,或许今日便不会这样了。”

    蝶舞宽慰道:“娘子不要太难过了。”

    未央神情悲凉,低叹道:“你以为我难过什么?我只是不想她醒来后把错处落在了空儿身上。”

    蝶舞抿了抿嘴,这是避无可避的问题。她看着她,心想若让她知道此事是宇文赟设计的她该会有多么的心痛。无论宇文赟做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会把一切责任归咎到未央身上,自未央抚养两位皇子开始,他们的前程和荣华便是捆绑在了一起,唇齿相依亦唇亡齿寒。蝶舞能做的,只能是隐瞒事实的真相,保住了宇文赟便是保住了未央。

    至于宇文空,他除了未央,还有一个真正的母亲。

    …………….

    宇文邕去了武功,避开了突厥使者的压力和前朝的争执,朝堂的事繁冗陈杂,千头万绪,朝堂交给宇文护,宇文护自是不会丢下不顾去武功缠着他了。宇文邕作为帝王也好,父亲也罢都是无奈的,以他目下能做的,除了躲避只剩躲避。

    瑶华殿终于传来了消息,阿史那自昏迷中醒来,守在塌边的不是厍汗姬,确是吴提妹。不多久,又再传出消息,阿史那悲愤恸哭于瑶华殿,声称被人勾害,须臾,太后差人召见吴提妹,傍晚时分,有宫人看见吴提妹是被人从长信宫抬出来的。而身为未央宫大监的凌菲,以探望旧主为由,入瑶华殿至第二日清明方才离去,紧接着,又有人传说阿史那誓要报此深仇。

    自然,厍汗姬以言行不当处罚半年月俸,一切如一根针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激起些许波澜,很快又恢复正常。

    落尘把这些消息带给未央的时候,未央正在用膳,一惊一怔后,筷箸放在案上,面对眼前的佳肴竟有着难以下咽的感觉。阿史那滑胎无论如何昭阳殿也是脱不了干系了,一直小心谨慎如她,竟也说出了是被人勾害的话来。这么一恨上,今后的日子果然得小心提防。

    未央看着眼前的饭菜发神,心底却暗自叹息,原想抛开一切不谈能和阿史那做个无关秋月的朋友,看来都是奢望。

    “咳咳,我说换了吧?”落尘见她呆愣不说话,等得不耐烦说道。

    未央楞道:“换?换什么?”思绪飞转下恍然明白,她忙招呼何泉和青娥,指着满桌菜肴道:“都换了,今个儿起,把一应用具全都换了,没有的去内侍省领。”

    何泉和青娥相视一眼,纷纷提起神来,他们自然听明白了未央的意思。青娥连忙吩咐宫人进来撤膳,一旁的宇文空张大了双眼,不依道:“空儿还没吃饱呢!”

    青娥笑着安抚道:“郎君别急,一会儿再吃好吗?”

    宫人换过呈菜肴的器具又重新端了进来,宇文空眼睛一亮,叫道:“好漂亮,白闪闪的,真好看。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银,以前母亲那里用的都是木头的,母妃怎么突然换成银的了?”

    未央无言以对,怎么能告诉他换了银器是怕被人在膳食中下毒呢?这样讳秘的心思,是不该让一个本应童稚的孩子知晓的。从前有春儿试菜,只因不必担心,如今明知还有灾祸又岂能再让春儿搭上性命。

    落尘眨了眨双眼,笑着解释道:“这样好看嘛,对孕妇的身子有好处,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宇文空当然不知是真是假,更不在乎落尘的回答,只是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漫无心机的夹菜吃饭。

    未央只觉一阵不舒服,也没了用膳的兴致,瞧着宇文空一脸的稚嫩,纯洁的如同外面的一片皓白。她又是担忧又是疼爱,待宇文空用过膳,就拉着他和他一起写字。

    “母妃今日不专心呢。”宇文空抬起头,盯着未央忽然说道。

    未央微微愕然,但瞧宣纸上自己写画的一竖分了叉,斜斜的歪向两边,毛毛松松的落了一点墨黑。她不禁摇头失笑,果然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再看宇文空写的字,是愈发的端庄有劲了。

    “空儿的字越来越好了呢。”

    宇文空听得她赞誉,满心欢喜道:“那母妃奖赏空儿什么?”

    未央故意翘起头来冥想片刻,轻捏了他的鼻头道:“你父皇去了新城,指不定何时回来呢。”

    宇文空放下笔,转身向着她道:“空儿知道,空儿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那么厉害。”

    未央有些错愕,却没去深究他话中意思,只当是弟弟崇敬哥哥的人之常情,便笑着点头道:“好呀,那空儿就得加把劲咯。”

    正说话间,落尘突然进来,她看了一眼宇文空,抿着嘴立在一旁踌躇着。

    未央本听她是要去羽林率回执,却见她去而复返,心中忽起不安,以眼神相询。落尘向外头唤进来青娥,让她把宇文空领下去,待他们去了,她这才上前说道:“有个消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未央见她慎重的神色,心中不安更甚,茫然道:“怎么说?”

    落尘搓了搓双手,道:“凌美人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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