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竹(H) 作者:十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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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前,不安地唤了声“木头爹爹”。

    陆桓城朝他张开双臂,孩子便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孩子。

    他抚摸陆霖柔软的头发,眼角落下一滴咸涩的泪。

    我们又熬过了一年,你又长大了一岁,离你竹子爹爹回来的日子,又近了那么一点点。这一年,我们也要好好等,耐心等。

    他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第五十五章 重阳

    九月重阳,银杏黄,丹桂香。竹篁晚翠,碧影绰俏,映一扇半开的小轩窗。

    按照阆州的习俗,重阳时节是要饮桂花酿的。陆桓城临睡前饮了小半坛,陆霖是个贪嘴的孩子,闻着了味道也来撒娇讨要,手里捧一碗甜稠的桂花粥,眼巴巴地盯着酒坛瞧。陆桓城拗不过他,往他粥碗里舀了一勺酒。

    陆霖握着小勺搅了搅,哧溜溜喝得碗底一片明光锃亮,又嫌不够,连吃了三块糯米红豆小方糕,这才摸着鼓鼓的小肚子爬上床睡觉。

    陆桓城为他擦净唇角,换上一件藕色小绸衫。陆霖很兴奋,踩着褥子满床蹦哒,又抱着枕头左右乱滚,笑嘻嘻地不肯消停。

    “这么爱闹?”陆桓城托着咯吱窝把他举到头顶,佯怒道,“今晚不打算睡了?”

    陆霖不怕他,眼睛笑得眯作了两道缝儿,嘴上甜声讨饶:“要睡的要睡的,快放我下来,竹子爹爹还等着我呢!”

    陆桓城听得心口一颤:“什么?”

    陆霖跟条泥鳅似地扭动,两只胖嘟嘟的小胳膊抱住陆桓城的脖子,附到他耳边,吐露了一个小秘密:“木头爹爹,你不知道吧,竹子爹爹每晚都来梦里寻我,已经好些天啦。我要早点儿睡,才能早点儿见到他!”

    这小子,一惊一乍的,做个破梦也拿出来唬人,害他白白激动一场。

    陆桓城抱他进了被窝,轻拧他的小鼻头:“跟我说说,竹子爹爹在梦里都做了什么?”

    陆霖道:“他问我们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回答?”

    陆霖调皮地一眨眼:“我怕他担心,就瞒着他,说大家都过得很好。”

    陆桓城诧异:“谁过得不好了?”

    “你呀!”陆霖趴在他胸口,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你上次喝醉了,在书房抱着竹子爹爹哭来着,哭了一整晚,我全看见啦!奶奶教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木头爹爹再哭下去,就要变成大姑娘啦!”

    说完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小身子撒着欢滚到床边,“嘭咚”一声撞了墙,哎哎呀呀地喊着痛,又原路滚回,在陆桓城身旁仰面躺好,抓着小被子盖住了半个脑袋,露出一双乌眼。他满脸期待地望向陆桓城,俨然是万事俱备,只欠吹熄蜡烛,好送他入梦,去与竹子爹爹相会。

    陆桓城淡淡笑着,眼中的宠溺太浓,藏也藏不住。

    他低头亲吻陆霖的面颊,转身吹了烛,灭了灯,钻入被褥,抱着那热乎乎的孩子一同入眠。

    睡到半夜,陆霖倏然睁开双眼,“蹭”地坐直了身子。

    “竹子……竹子爹爹?”

    小手紧紧攥着被褥,幼嫩的嗓音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意。

    心脏在左胸跳动得飞快,他不安地环顾四周,突然挣出被窝,七手八脚地从陆桓城身上爬过,跳下床榻,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好,光着小脚丫子就往屋外冲去。

    陆桓城被他一番闹腾扰了梦,一摸床铺,身旁空空如也,睡意顿时被吓散了大半,起身睁眼一瞧——床帐高高飞扬,珠帘噼啪晃荡,那小小的身影早窜得没了踪迹。

    他慌忙翻身下床,大步追将出去,在藕花小苑门口把陆霖逮了个正着,一把拦腰抱起,厉声呵斥:“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竹子爹爹,是竹子……竹子爹爹!”

    陆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小手一指竹庭方向,声音急切得竟有几分凄厉:“他在叫我,他在叫我啊!”

    月盘高悬,皎洁的盈光淌过了孩子漆黑的瞳仁。

    湿意在夜色中一滴一滴蔓延着,陆霖的眼眶被热泪灌满,轻轻一眨,悄然间落下一道湿润的水线。

    陆桓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胸腔剧烈起伏着,耳边不断回荡着陆霖突然喊出的那句话——是孩子未醒的梦呓,还是过深的执念化作了一声虚唤?

    也许他懵怔了太久,陆霖等不及,竟呜咽着挣扎起来,小拳头用力砸他的肩膀,拼命要挣脱束缚,大声哭叫道:“你放开我!竹子爹爹叫我呢!他叫我呢!”

    “我抱你去!”

    陆桓城猛然回神,匆匆脱下衣衫裹好陆霖,推开红漆小圆门,迎头冲进了萧瑟的寒风里。

    长廊几道曲折,沿途白穗花在黑夜里绽放,星星点点,一如多年以前。

    陆桓城奔过半座宅院,抱着陆霖撞开了竹庭的木栅栏。离青竹还有十步之遥时,臂弯忽而一轻,怀中哭泣的孩子凭空消失了。

    衣衫失去依托,松垮在怀,两三枚小竹叶落于掌心,是笋儿的印记。

    陆桓城静静注视着掌中竹叶,合拢了五指,独自走到半掩半开的小窗旁,无声依靠在了那儿。

    青竹疏立,风烟清净。

    子时的竹庭像一场无人惊扰的梦,月溶溶,霜摵摵,皎澈的柔光里叶影斑驳,落在淡色衣衫上,似有人挥毫洒墨,溅开一身墨点。

    陆桓城就这样倚在西窗边,守在竹荫下,专注地凝望着两竿相互依偎的竹。

    当皓月随着时间一寸一厘偏斜,移过了飞檐上方的时候,他内心积攒起来的激动和雀跃几乎就要冲破胸腔——他知道,晏琛一定回来了。

    因为陆霖不喜欢附灵,从不会在竹身里停留太久。

    以前陆桓城对竹与灵的依附一无所知,如今抚养陆霖四年,已经熟悉了附灵这回事——方圆三十尺,死竹可贮灵,活竹可续灵。

    晏琛随他远赴江北时,大约就是附在一柄紫竹腰扇里,不声不响地陪伴了他月余。

    但陆霖和晏琛又是不太一样的。

    晏琛生来便是一根竹,喜静,善忍,生性安宁,做人的脾性也与竹子无异,而陆霖……显然受陆家这一系血脉的影响更多些。他性子顽皮,活泼好动,向来对竹身敬而远之。偶尔生一场小病,被父亲劝诱着附回竹子里休养,也总嫌竹庭寂寞寒冷,每每待不足一个时辰就偷溜出来,与那毛茸茸、热乎乎的狸子为伍,躲在被窝里耍赖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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