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把黑锅都给背了,两宫太后和恭亲王奕欣也都理解,而且他们也没让曾国藩失望,不管清流们如何嚷嚷,他们还是把自己该做的事给做了。同治皇帝亲自下旨,将张光藻、刘杰即行革职,交刑部议处,提督陈国瑞送天津交曾国藩审查。基本便是按照曾国藩的构想走的,给洋人一个交代便是了。

    可惜洋人并不配合, 五艘法国炮艇、三艘英国炮艇、一艘美国炮艇抛锚停泊在了海河口,而且将大炮褪去炮衣,直指天津城方向。在距离大沽口不远的烟台,也有几艘军舰生火待发,其中两艘的法国、一艘意大利的、还有两艘英国的。大清君臣们,来来回回传递奏折的行为,又让公使们怀疑大清玩起了拖字诀,所以他们弄来了大清最害怕的战舰,要给曾国藩等人一点压力。

    在处理教案问题上,曾、崇二人皆希望力保和局,不轻启衅端。但二人目的却迥然不同,曾国藩是欲图顾全大局,实现还洋人清白与给百姓交代两不误。而崇更多考虑取悦洋人,不惜付出一些较重的代价,也要达到息事宁人的结果。曾、崇二人虽共处津门办案,却难免同床异梦、貌合神离。遇到“猪一样的队友”,曾国藩心情大坏,本就不好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洋人战舰开来,曾国藩就更是烦闷了,他想亲自去与洋人交涉,但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只能再次让崇厚出马。

    天津的形势一触即发,曾国藩又病的越来越重,崇厚只能赶紧去沟通。罗淑亚吓唬起了一向做好人的崇厚,言说明早没有准信,就撤退公使馆,向大清宣战。曾国藩闻知后,头晕症发作,一连呕吐多半天。崇厚带着天津镇总兵陈济清、知府马绳武前去探视,看曾国藩病情气势汹汹,立刻向朝廷报告,请求加派朝廷重臣协办。这次的快马急递可是一点也没耽搁,朝廷立刻派出了工部尚书毛昶熙赴津会办,李鸿章驰畿候命。同时为防不测,令驻古北口的直隶提督傅振邦带练军及标营赴津,听曾国藩调遣,江苏巡抚丁日昌也赴津会同交涉。

    知悉朝廷的旨意后,曾国藩吐的更加厉害了,奕欣的脑袋被驴给踢了吗?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旨意。让毛昶熙和丁日昌过来,并让李鸿章待命都是正理,但是让傅振邦带兵来,可就是糊涂透顶了。法国人只是叫嚣而已,他们未必敢真的动武,傅振邦突然增兵天津反而会吓到他们,极有可能酿成激变。而且就算真的要开战,傅振邦带一群陆军来有什么用,人家洋人都在海上飘着呢!傅振邦总不能游泳过去找人家开练吧!洋鬼子都明说了,人家就是要炮击天津城,根本就没想过登陆。就算洋人要登陆的话,他们那几艘船也运不了多少兵,天津的守军绝对是足够的,让傅振邦弄一群边军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曾国藩还没想出应对的办法,海面上又来人了,不过这次来的人却让曾国藩大喜过望。七艘北满州海狼级驱逐舰,四艘朝鲜近海炮艇开到了大沽外海,而且他们也褪去了大炮的炮衣,不过他们的炮口对准了英、法等国的军舰。一直畏畏缩缩的崇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北满州和朝鲜的舰队一到,他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而且把他手底下的三艘炮艇也给派了出来。天津周边剑拔弩张的氛围,连天津城里卖煎饼果子的小贩都感觉得到,不过这次大清大占优势,英法的几艘炮艇肯定干不过北满州的驱逐舰。

    一直爱好和平畏惧战争的中国人民,这全都成了愤青,天津城里的叫战之声此起彼伏。曾国藩更是受到了几封请愿书,乡绅们恳请曾国藩奋起剿灭发匪的余威,率领清、满、朝三方联军,一举击溃洋人,彻底的驱逐这些外夷,还大清一个朗朗乾坤。曾国藩的心里,也不由得犯起了小嘀咕,如果北满州能够全面介入的话,这次未尝不是一个驱逐洋人的好机会。即便这次的事情是天津市民理亏,但是大国纠葛,又有几个是真讲道理的呢!

    曾国藩准备约谈满洲商务代表松长青,进而见一见北满州助理国务卿兼商务部长郑奇峰,探一探北满州方面的口风。大家刚刚联手收拾了日本,若是再搞一次东亚联军,把法国人也给办了,那可就完美了。但是曾国藩却不可避免的失望了,他还没去找松长青,松长青就在他的商务会馆邀请了各国领事和崇厚,先开了一个沟通会。北满州的确是向着大清的,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底线,而且距离曾国藩的构想很遥远。

    “北满州认同法国公使关于修缮教堂、严惩凶徒,礼葬遇难人员的要求,而且也认为这次事件的肇事方为天津百姓。但是虽然曲在大清,北满州依旧希望可以通过谈判来协商解决,而不想见到任何非和平的手段。总之一句话,我大哥是做错了,应该赔礼道歉,但是谁敢动我大哥,我就叫齐了小弟们弄谁!当然了,若是我大哥先动手,这事我就不管了!”

    崇厚带回的这个结果,可谓是喜忧参半。北满州算是给朝廷托底了,大清基本上是躲过了法国的军事威胁,但是北满州也认为错在大清,支持法国人索赔,这可就难办了。曾国藩还是得委曲求全,还是不能按照舆论的舆论的要求硬来,“卖国贼”的黑锅他还得背着。而且崇厚这个始作俑者还要走了,朝廷要抓紧去给法国人赔礼道歉,所以让崇厚赶紧回京准备,尽快出发。原定接替崇厚的成林病了,三口通商大臣由毛昶熙接任。

    崇厚临走之前,也从松长青那里,给曾国藩弄了点好消息回来,法兰西和普鲁士打起来了,如今在欧陆激战正酣,法、普两国皇帝全都御驾亲征了。法国公使罗淑亚心知本国政府正忙于同普鲁士开战,根本无瑕顾及教案事宜,但他自忖清廷信息闭塞,依旧摆出一副强硬态势,声称必须处决天津知府、知县及天津提督陈国瑞三人,赔恤银两数百万,惩治凶手必须三四百名,并且今后驻兵津沽由清廷出纳兵费。北满州横插的一杠子已经让曾国藩有了底气,再听说法国法国正在大战,更是信心满满了,这谈判终于见亮了。

    想到北满州消息灵通,曾国藩特意约见了松长青,想看看这位代表大爷能不能给点什么有用的建议。可惜见过之后,曾国藩颇为失望,松长青才能庸碌并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而且他的关注点也根本没在正事上,天天都在纳闷法国人为什么要攀咬着陈国瑞不放。曾国藩其实也挺纳闷,陈国瑞从头到尾一直是旁观者,教案根本没他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咬着他呢!但是小小的一个提督,根本就没什么所谓,曾国藩才不会为了他去劳神。

    北满州出卖情报之后,法国公使罗淑亚的确松了口,但是另外一件事却彻底打破了僵局,两江总督马新贻在大街上让一个小流氓给做了。此事件引发了大清官场的一系列调整,朝廷命曾国藩再任两江总督,其爱徒李鸿章执掌直隶,丁日昌火速返苏暂理大局。天津教案的大黑锅曾国藩背了,不过这案子却不用了结在他手里了。

    不过在李鸿章抵任之前,曾国藩又遭遇一场“无间道”事件。他月底总署寄来的密件竟然被外国使节获得,他们拿着此文件又在府衙大闹一通,“反谓中国不以诚信相待,讥讪揶揄,令人发指”。此密件只寄给四位高官,曾国藩与毛昶熙就在天津,第一时间便收到,此外李鸿章也亲自收到,应不会泄漏。只是崇厚于密谕发布两天前离津,钉封交商署幕僚陈道翰转寄行次,但是崇厚什么时候收到的便不得而知了。曾国藩很怀疑崇厚又卖了他,但是这事也不好深究,只能是自己再再憋一口闷气。

    说起来李鸿章本是曾国藩的入室弟子,李鸿章的父亲和曾国藩还有同年致仕的情分。李鸿章能够发迹自然有他自己的才能,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还是曾国藩给他的。无论是兴办团练,组建淮军,还是突进东南解上海之围,都是曾国藩给的李鸿章机会,而且还是曾国藩保举李鸿章当上江苏巡抚的。

    这对师徒都是中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两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路数却截然不同。曾国藩试图以人格超越事功,而李鸿章因事功而淹没了人格,正是因为这点不同,苦命的徒弟给他苦命的师傅来了一招阳谋。

    朝廷急令李鸿章接手处理天津教案,并率淮军精锐协防京畿,可是刚到保定,李鸿章就借口暑热、身体染病,下令安营休息,其实他是静观天津事态的发展。凭李鸿章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他早就看出了天津的大坑,他才不想成为填坑的牺牲品。李鸿章不是曾国藩,才不会为了所谓的狗屁天下大局毁了自己的仕途,当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己。思来想去,李鸿章只好使出不太厚道的一招,牺牲他的老师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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