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人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容闳在三十年前就加入了美国国籍,实际上是个美国人,所以,容闳有足够的理由在幼童出洋肄业局的问题上站在学生们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这和清帝国的根本利益是相抵触的。
    李牧并不关注容闳的国籍问题,毕竟李牧也加入了美国国籍,这对于华人群体来说其实都是一种背叛,当然了,如果考虑到清帝国的存在,那么这种背叛也可以理解,李牧加入美国国籍是为了活下去,容闳也有类似的理由,以此类推,那么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子们应该也有类似需求,这不是李牧和容闳可以决定的,应该由学子们自己决定。
    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陈老头和容闳来找李牧,而是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生们来找李牧,那么李牧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提供帮助,反正李牧和清帝国的关系已经非常恶劣,就算在坏点,也坏不到哪儿去。
    送走容闳,李牧考虑再三,还是把严顺叫来,让严顺去一趟斯普林菲尔德,如果真有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生不愿意断学业返回清帝国,那么李牧肯定会提供帮助,在这一点上,李牧看不上清帝国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更佩服另一个时空共和国领导人的魄力,当时共和国送出去的公费留学生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回国,但是共和国并没有因噎废食,哪怕很多人拿着公费留学,学成后却不愿意回国,共和国也没有断把人送出去学习的决心,哪怕十个人出去有一个愿意回来的,这种代价都值得。
    事实证明,共和国的决定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有这种魄力,所以改开之后,共和国的国力蒸蒸日上,那些当年为了实现个人价值滞留国外不归的公费留学生们,又开始绞尽脑汁想回国搭上共和国发展的顺风车,这一次共和国还是没有拒绝,这就是大国风范。
    和共和国的统治者相比,清帝国的统治者就是标准的小肚鸡肠,他们也没办法大度,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适当的防范是必要的,太后为什么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因为友邦不会危及清政府的统治,为了更顺利的从清国榨取利益,友邦甚至要帮助清政府维护统治,而“家奴”却是很危险的,如果把过多的权利交给汉族官员,那么早晚一天,旗人会被赶回老家,那对于旗人来讲,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严顺办事很有效率,去了一趟斯普林菲尔德,马上就带回来两个在幼童出洋肄业局出了名的学生,这两人都因为私自剪掉辫子被幼童出洋肄业局开除,被开除时,他们一个已经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入取通知书,另一个则是在耶鲁大学二年级就读。
    “容和谭都是南公理会的成员,信奉基督教这种事本来就是被幼童出洋肄业局禁止的,再加上他们又剪掉了辫子,所以他们被幼童出洋肄业局开除,我到斯普林菲尔德的时候,他们躲在朋友的家里,后来通过奥利维拉向我求助,我把他们带回来,暂时安置在理工学院,据容所说,幼童出洋肄业局还有学生愿意留在美国完成学业,但是我没有机会接触到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生,他们已经被集管理,哦,容是容闳的族弟。”严顺最后介绍了容和容闳的关系,李牧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容闳会在幼童出洋肄业局的问题上和清国来的学业监督作对。
    在原本的历史上,容揆和谭耀勋就没有听从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安排,断学业返回清国,他们俩从幼童出洋肄业局逃走,后来都完成了学业,容揆后来在驻美使馆工作,谭耀勋则是命运多戕,从耶鲁毕业的那年秋天,谭耀勋因为肺病死亡。
    有了李牧和骏马附属学校,确实是给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生们提供了良好的便利,只要他们到骏马附属学校求助,那么他们就能脱离幼童出洋肄业局的监管,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们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严顺没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学生,否则严顺应该能带回来更多人。
    “一个哈佛,一个耶鲁,很不错,问问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在哈佛和耶鲁求学,那么可以给他们助学贷款,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么就把他们安排在理工学院,让奥利维拉注意下幼童出洋肄业局,如果还有人愿意留下来继续学业,那么我们可以提供帮助。”李牧把选择权留给容揆和谭耀勋,自己的命运还是要自己把握,虽然李牧对理工学院很有信心,但是其他人不一定,李牧不想把好事变成坏事。
    很神奇的一个现象,拥有上下五千年明的华人,近代民族自信心简直跌落到谷底,鸦片战争后,不管是什么事,洋人的都是最好的,教育当然也是一样,这其实源于清帝国统治者的不自信,但是却影响到了所有华人,一直到百年后,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外国的月亮比较圆。
    斯普林菲尔德理工学院现在也面临着这个问题,理工学院是李牧创办的学校,现在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承认斯普林菲尔德理工学院,正视斯普林菲尔德理工学院,理工学院每年收到的入学申请至少有上千份,但是没有任何一份来自幼童出洋肄业局,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宁愿把那些代表着帝国希望的学生送到神学院去学怎么当一个神父,也不愿意把学生送进斯普林菲尔德理工学院,这让李牧感觉很悲哀,但是却无可奈何。
    只要清政府存在,斯普林菲尔德理工学院就永远别想获得清政府官方的承认,李牧对于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
    “我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在斯普林菲尔德火车站和幼童出洋肄业局的人发生了点冲突,幼童出洋肄业局也早有准备,派人就守在火车站,我估计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找上门来。”严顺还是留了点尾巴,这并不是严顺故意的,严顺低估了“滞留不归”这种事,对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影响力。
    当然严顺想从斯普林菲尔德火车站带两个人上火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对其他人或许有威慑力,但是对于严顺不到任何作用,骏马集团和斯普林菲尔德警察局的关系不要太好,斯普林菲尔德警察局是威尔的老家,从上到下都是威尔的亲信,换句话说,也是李牧的亲信。
    “没关系,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好了。”李牧才不担心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呢,要是送上门来更好,可以让李牧骂一顿出出气。
    在清政府决定撤销幼童出洋肄业局之前,李牧和幼童出洋肄业局之间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幼童出洋肄业局不找李牧的麻烦,李牧也不找幼童出洋肄业局的麻烦,李牧很担心如果针对幼童出洋肄业局,那么会影响到那些学生的前途。
    现在不用担心了,清政府已经决定撤销幼童出洋肄业局,以后再也不会有学生到美国来学习,如果可以,李牧倒是想问问吴家山,他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是不是都读进了狗肚子,在清国对统治者唯唯诺诺也就算了,到了美国还更变本加厉,撤销幼童出洋肄业局,对于吴家山难道会有好处?
    这个说不定,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学生们接受的是新式教育,这和儒家传统教育是两码事,那么儒家的老夫子们对这种情况就不可能熟视无睹,清国的那些新式学堂还整天遭到保守派攻击呢,幼童出洋肄业局这种获得人才的方式,对于清国的取士模式更是颠覆性的改变,清国的保守派不可能任由这种模式泛滥,每一个幼童出洋肄业局学生回国后占据的职位,都是原本应该属于儒教门生的,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就像清国统治者和全体华人之间,矛盾也是无法调和,所以太后才会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而现在华人还能忍耐。
    严顺估计的没有错,就在严顺返回纽约的第二天,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果然来到纽约,要求骏马集团交出容揆和谭耀勋,还好来的人不是吴家山,而是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官员容增祥。
    好吧,其实李牧也不知道,原来华人姓“容”的比例居然这么高。
    容增祥是和奥利维拉一来的,同在斯普林菲尔德,容增祥和奥利维拉打过交道,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容增祥才能找到奥利维拉帮忙。
    “里奥,送奥利维拉先生去参观下理工学院,我想他和富兰克林先生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李牧先把奥利维拉送走,有奥利维拉在场,很多话李牧不方便说,说出来也是力度不够。
    “里姆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容增祥对李牧非常尊敬,在李牧面前不敢放肆,李牧和容增祥没有交情,容增祥是随第二批留学生来到美国的,李牧可不会对容增祥客气。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并不是我想要的。”李牧对幼童出洋肄业局还是有几分香火情,再怎么说,李牧也是幼童出洋肄业局出身,只要容增祥不放狠话,李牧也能一团和气。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但是荣某有公务在身,还请里姆先生赎罪。”容增祥表情很为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挤出来,其他人或许不明白李牧和骏马集团的影响力,容增祥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斯普林菲尔德,那里可是李牧的老巢。
    “如果你是想要人的话,那我只能说抱歉,我无意干涉你们幼童出洋肄业局,但是既然有人向我求助,那么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想你们也应该能理解。”李牧肯定是不会交人,先摆明态度很重要,而且李牧还想说,如果之后还有人向李牧求助,那么李牧还会继续帮忙,最好幼童出洋肄业局不要从作梗,不过那就不是容增祥可以决定的问题了。
    “抱歉,职责所在,容揆和谭耀勋是幼童出洋肄业局的人,他们在美国这些年拿着幼童出洋肄业局的薪水,享受着幼童出洋肄业局提供的服务,既然当初他们没有拒绝这些,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服从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安排,里姆先生你管理着骏马集团这么大的企业,那么一定知道规矩的重要性,有享受就要有付出,给钱的时候能拿,挨板子的时候也要能撑。”不管李牧怎么说,容增祥都要尽可能说服李牧,就像容增祥说的,职责所在。
    “我同意你所说的关于职责的那部分,但不同意你说的规矩,我们都知道那些孩子是在什么情况下来的美国,他们的很多人上船的时候只有十一二岁,甚至还不到十岁,你不可能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理解‘职责’这个词,他们有权力决定他们未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而不是你们给他们设定好的,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家,任何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要说钱,那么好吧,他们从幼童出洋肄业局拿了多少钱,或者说,幼童出洋肄业局为他们花了多少钱?我双倍还给你。”李牧不想说理,这事其实是李牧理亏,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家没错,但是幼童出洋肄业局的孩子们不是美国人,他们不适用美国的法律。
    当然了,如果李牧能解释,那么李牧就一定能找到美国法律适用于那些孩子身上的角度,这个问题不麻烦,骏马集团法务部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不不,里姆先生,这不是钱的事,这事关清帝国的荣誉和主权,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容增祥不上当,只要咬死了这一点,就算官司打到华盛顿,李牧也不占理。
    当然了,李牧也根本没打算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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