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世界的故事,比之枯燥的孔融让梨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每一个孩子,都用心的听着,外头是哗啦啦的大雨,而在这温暖的房里,只有方继藩的声音。

    故事从天津港展开,上至徐经,下至最寻常的一个个士卒,他们登上了舰船,踏上未知的方向,去寻觅希望。

    海里会有海怪,海怪喷着泉水,有小山一样大,他们一口,可以将孩子们全部吞进去。

    方继藩分明看到了朱载墨等人脸上的惨然。

    海里还有风暴,自然,也会有风暴过后的彩虹。

    方继藩喜欢讲这些故事。

    既然人们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了,那么为何成日要讲无数仁义道德的故事呢,与其窝起来相争,倒不如,开拓和进取。

    朱载墨听着极认真。

    方正卿将双手放在背后,小眼睛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方继藩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感动了。

    故事说到了真腊国时,方继藩停住了:“你们要记住他们,这个世上,有一群人,是必须铭记于心的,他们哪怕是客死异乡,可我们也当将他们铭记在心上。因为历朝历代,有无数的英雄和枭雄相争,却远远及不上他们,需忍受他们的痛苦和折磨,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提示,徐经的恩师就是区区在……”

    “蛐蛐!”有孩子眼睛亮了:“我知道,我知道蛐蛐,蛐蛐会叫的。”

    “蛐蛐会跳。”

    方继藩呵呵,真是一群傻叉孩子啊,很好,迟早有一日打死你们。

    …………

    顺天府。

    顺天府尹关云已是焦头烂额。

    连续数日的暴雨,使整个京师,遭受了巨大的伤害。

    大量的房屋倒塌,因为许多地方漫水,更有无数的建筑,泡在了水里。

    以至于,许多人上街,不得不坐船而行,整个京师,已成为了一座水城。

    差役们辛苦的出去巡视,现在所发现的伤亡百姓,就超过了百人。

    不只如此,内城的受损,也是极为严重,这内城里住着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啊。

    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可都在水里泡着呢。

    可这暴雨还在下,这可怎么是好。

    “明公,明公……”一个差役浑身湿漉漉的冲进来,面上带着惨然:“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关云吓了一跳。

    差役道:“谨身殿……谨身殿……塌了……塌了……砸死了一个宦官……这是紫禁城里传出的最新消息。”

    关云打了个寒颤。

    幸好……幸好陛下不在紫禁城啊,若是在紫禁城,那就糟了。

    这谨身殿乃是刚刚修葺的,前些日子一场大火,经过了修葺之后,谁晓得……却在今日,又出事了。

    天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罪责,无论是内监,是工部,或是……

    “万幸,这是万幸啊。”关云哭笑不得:“若是陛下在紫禁城,哪怕人不在谨身殿,也足以使圣上忧虑了。宫中的事,我们管不上,快,想尽办法弄舟船吧,四处去内城各家府邸,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

    外城已是人间地狱。

    而内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差役,几乎是冒着疾风骤雨,乘舟在内城游荡,统计着损毁的房屋。

    许多人家,已没有地方住了,积水太深,有的直接漫过了膝盖。

    王不仕早就指挥着家人,让他们将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搬到了阁楼的高处。

    可那阁楼,也十分令人堪忧,因为天知道……会不会塌下来。

    他捋着须,长吁短叹,造孽啊,造孽啊,日子可怎么过呢。

    男人们还好,女眷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儿子王建业卷着裤脚进来:“爹,隔壁……隔壁周御史家的围墙塌了,想来泡水太久,伤了根基,也不知有没有砸伤人。”

    王不仕皱眉:“告诉府里上下,谁都不得靠近围墙,这该死的鬼天气,怎么突然就下这么大一场可怕的雨啊。”

    王建业欲言又止,看着王不仕:“爹,你说……咱们在新城的新宅,会不会也……”

    王不仕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的旧宅都买了,全部买了新宅,现在所住的,不过是暂时租住而已,等新宅交房了,才一道儿举家搬迁过去。

    所以,眼下着租住的宅子坏了,大不了作一点赔偿,可毕竟是天灾,赔偿也是有限。

    只是,新宅若是垮了,这怎么是好,有了纠纷,那姓方的肯吃亏?

    王不仕欲哭无泪,自己买了两套啊。

    若是被这疾风骤雨冲垮了,或是被大水浸泡,这还了得。

    他长吁短叹:“前些日子,为父就想退房,可是………怎么退哪,虽明知那方继藩,偷工减料到连砖竟都是空的,可自己想退房都不可得,实在无法蒙受这样的损失了。

    他心里,竟是羡慕起其他退房的人了。

    至少不必现在,这般忧心忡忡。

    他苦笑:“现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今,咱们家已是空了。”他深深的看了王建业一眼:“建业啊,为父劳碌半生,可能,不但不能给你什么,不但为父自己的名声坏了,甚至还可能,让你欠着一屁股的债。诶……”

    他满心的惭愧。

    虽是贵为翰林,到了庙堂上,显得正气凛然,当初,更是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指点江山,好不快活,可回到了家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对王建业,带着愧疚和遗憾。

    王建业听罢,却是连忙拜倒:“父亲怎可说这样的话,世事无常,儿子断不敢埋怨父亲,父债子偿,儿子尽力读书,定要金榜题名,将来……光耀门楣。”

    王不仕压压手:“你父亲没用啊。”

    摇摇头。

    王建业一声叹息。

    …………

    位于东市不远,翰林院刘侍学喝着茶,看着外头的暴雨。

    刘家的地势比较高,所以淹的地方不多。

    除了屋顶掀开了一点,连忙补救了,家里的下人们,又提着盆子将飘入房里的水给舀了出去,刘家的状况,比绝大多数人家,要好的多。

    刘侍学全名叫叫刘正静,刘正静此刻心情还不错。

    这几日,是没办法去当值的,只好龟缩在家里。

    刘家乃荆州人,算是荆州大族,前些日子,买了五亩地,花了七八万两银子,几乎是身家性命,都投进去了。

    幸好,自己的房子给退了,银子回来了,虽然损失了不少的贷款利息,可至少,真金白银到了手里,令刘正静心安不少。

    据说现在内城之中,担心的不只是这一场大雨。

    这一场大雨,再如何,总还能熬过去,有什么损失,也经受的住。

    可新城那儿,遭遇如此大的暴雨,以那方继藩的德性,再加上连这砖竟都是空的,只怕,那儿已经被大水和暴雨彻底的冲垮了,又成了不毛之地。

    这等于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统统化为乌有。

    刘正静不禁感慨自己做出了明智的决断。

    却在此时……突有主事急匆匆的冒雨而来:“老爷,老爷。”

    “何事?”刘正静气定神闲。

    主事道:“不妙了,大大的不妙了,老爷,听宫里传出了消息,谨慎殿,塌了。”

    刘正静豁然而起:“你说什么?”

    谨身殿……塌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

    刘正静道:“伤人没有。”

    “听说砸死了一个宦官。”

    刘正静觉得后襟冒着凉风,冷飕飕的,他禁不住喃喃道:“若是陛下在紫禁城,这岂不是……岂不是……哎,这样大的疾风骤雨啊,想不到连宫中都承受不住,这真是天灾人祸,天灾人祸!”

    刘正静随即又道:“不好,陛下还在大明宫呢,却不知那大明宫,可靠不可靠,我看那大明宫,虽是舒适有余,竟多用脆弱的玻璃,倘若大明宫有失,可就糟了。”

    “是啊,外头都在传言,大明宫可万万别出事才好,还有新城……新城许多人都在担心呢。”

    刘正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倘若陛下出了意外,那可就真是天变了。

    他忍不住道:“顺天府派人去查看了吗?”

    “风雨太大,而且外城的护城河,都已经漫出来了,大水淹城,就算有人能去,也没人能回来。”

    刘正静打了个冷颤。

    这岂不是说,大明宫和北京城几乎已经隔绝了。

    “等风雨小了一些,顺天府和厂卫,还有京营会立即派出人马去。”

    刘正静突然想到什么,冷冷道:“这都是方继藩造的孽啊,若是稍有任何闪失,他方继藩吃罪不起,莫说他是驸马,便他是皇子,也是万死之罪。”

    “赶紧,去打听消息吧,此事关系重大。老夫还听说,刘公也病了,这是多事之秋,是多事之秋啊。”

    刘正静忍不住捶胸跌足。

    当然,内心深处,竟隐隐有几分庆幸,紫禁城和内城尚且如此,新城那边,只怕早已是人间地狱了吧。

    万幸……房子退了!

    ………………………

    上午要上课,中午去食堂吃完饭就赶紧写了第一章送到,等到了周末,就可以早点更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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