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娜卡坐上的顺风马车并不是直达她想去的地方的。在坐着的马车要走向不同方向的道路的时候,她从马车后面跳了下来,离开了这辆它的车夫并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小客人的马车。在离开的时候,露露娜卡在马车的尾端留下了一朵新鲜的花。在送花给那位赠送面包的妇人的时候,她也掏出了同样的鲜花,天知道她在身体哪里藏着这还带着露珠的鲜花,而且看来并不仅仅只是一朵两朵的样子。如果露露娜卡去当卖花的小女孩的话,那么她这凭空掏出鲜花的把戏,也许能为她带来不少喜欢看新奇东西的客人的生意。

    “谢谢你了,一朵小花,希望你看到的时候,能为你带来愉快的心情。”露露娜卡对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手,向一直不知情的车夫道别。接着露露娜卡望向了周围,看样子她已经离开了侨民区,来到了中部的居民区。居民区是君王堡的中心,其他地区都围绕着它,不管是港口区还是侨民区、又或是贴近城门的贫民地段,又或是教会区和皇宫区,都和这居民区接壤在一起。

    前提是露露娜卡所认识的君王堡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改变。看周围的建筑的话,露露娜卡认为自己并没有搞错,这地方应该就是居民区的一部分,不会是其他的地方。道路有了显著的变化,密集的石板铺好的道路让这个地区看起来更为美观,而且方便交通工具的出行,也避免了道路因为下雨变得泥泞。在侨民区和居民区中间缓冲的地带,路况可没有那么好,那泥土的路就像是一条界线,将侨民区和居民区分割开。就像是这两个地方的住民在心灵上也被划出了一条界线,清楚地划分为两种人。

    露露娜卡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到处张望了一下。不管这个城市有什么变化,她认为唯有这个城市的居民,是不会有变化的。扫视一圈后,她觉得自己这个判断并没有错,万物都会变化,唯有人心这种东西,就算过了千百年,也许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看到你们没什么变化,我就安心了。”露露娜卡低语着,走在路边,观察着那些走动着的居民、还有那些开门了的店铺。“这地方就连死物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还好人是没变化的……不过这也是很遗憾的地方了。”

    每一个露露娜卡能见到的人,脸上或是带着祥和、或是焦急的表情,有人带着轻松愉快的表情在和别人聊天,有人脸上带着怒气和别人争执,有抱着哭啼的小孩的妇人,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更有带着刀剑、穿戴着皮甲的年轻男子,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冒险者,还是一名佣兵了。

    露露娜卡走在路上,在一边的流动摊子买了些熟食。露露娜卡拿到了两条长面包,还有一些热乎的肉酱。长面包被装在一个袋子中,露露娜卡抱着纸袋,将白色的肉酱倒在了面包上。这顿早餐对一个娇小的女孩来说,也许比较丰盛和奢侈了,但是对露露娜卡来说,也许只是刚够填饱肚子而已。露露娜卡一边走着,掰开了热腾腾的面包,塞进了嘴巴里,酱汁落在她的手指头和嘴角。肉酱里面并没有什么肉块,连碎肉都少见,但是这香浓的酱汁让露露娜卡吃得津津有味。

    在露露娜卡吃东西的时候,她听到了钟声。那是被拖得很长的钟声,响了有三次。

    周围的居民听到了这钟声,虽然反应各异,但是大多数人都在胸前做了个十字,双手握在一起,嘴里念着祈祷的词。

    那些祈祷的词因人而异,但是不管有怎样的不同,对露露娜卡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神眷之城和其他城市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不仅仅是那从未被外敌攻破的城墙,那些曾经宏伟的广场,更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居民们,有着更为虔诚的信仰——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狂热。

    只有露露娜卡没有任何反应,在祈祷着的人群中走动着。她抬头望向了那钟声传出来的地方。那是一座钟楼,屹立在这居民的建筑群中,看起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在钟楼顶部的大钟要摇动着,让钟声传向四方。它并不是唯一的,在君王堡的各处,这样的钟楼随处可见。它既是礼拜的钟声,也可以作为监视塔来使用。露露娜卡很清楚,这监视塔并不是拿来对付敌人的,是用来对付城市中可能出现的变化:叛乱,暴动,饥荒,瘟疫……

    在不断过去的人群中,唯有露露娜卡抬头看向那响起钟声的塔楼。她回过头,对塔楼挥了挥手,嘴里还含着撕下来的面包,“你也早上好啊,高个子。”

    她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希望你的腰板能继续挺直个几百年吧……只是你这嗓音大概没法改了,听着挺让人烦躁的。”

    没有人听得清楚露露娜卡的自言自语,也不会有人去关心,更不会有人会想到她是在说一座塔楼。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露露娜卡的身边经过,还有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骑手们。露露娜卡没有急着选择自己下一个交通工具,走在道路边上,让那轮子的声音、骑手和车夫的吆喝声在自己耳边擦过。又一辆载货的马车经过的时候,露露娜卡跳了上去,紧贴在马车的边缘,脚下踩着底盘凸出来的木板。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上次这么幸运了,驾驶马车的男人很快就发现了自己马车上多了个不速之客。“你在干什么,小女孩?”

    “先生,能让我坐一下顺风车吗?”

    “天底下可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车夫说道,但是看他的样子,并没有真的把露露娜卡赶下去的打算。

    “但是鲜花和笑容是免费的,先生。”露露娜卡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鲜花,扔向了男人。鲜花稳稳地插在了男人的耳边,这让他吃了一惊。将耳边那湿滑的东西拿在手中,男人露出了笑容。“你是要去哪里的?”

    “如果你是去大教堂的话,那么我们是顺路的,先生。”

    “那么我们至少有一半的路程是同行的。”男人笑道,“在后面坐稳了,小女孩。”

    “非常感谢你,好心的先生。”

    在露露娜卡坐在马车上摇晃着脑袋的时候,朱利叶斯正在某一处的小巷子,坐在墙脚边,垂头丧气。他独自一人回到了昨天帕斯塔带他过来的鼠道,一股劲来到这里后,朱利叶斯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昨天钱被骗走、被偷走,要去找回来的话,大概只是白费力气而已,还不如好好想办法,该怎么解决这几天的伙食问题。但是这鼠道的环境和气氛,让他实在没有勇气再次从这小巷子走出去,面对那些各色各样的眼神和容貌——那对朱利叶斯来说,其中很多眼神和表情他看不明白,但是能感觉得到,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那像是在黑暗中养殖出来的东西,散发出腐臭的香甜气息。

    现在明明已经是白天了,但是头顶上却没有天空、白云和太阳,只有肮脏的天花板。鼠道在地下,连接着下水道和地面,这个昏暗的地方,光线虽然并没有隔绝在这个空间之外,但是却渗入到了每一块砖头中,只留下细微的光线。

    朱利叶斯叹了一口气,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他的头搁在了膝盖上,看着前面脚边那肮脏的地板。耳边是外面传进来的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有咒骂,有尖叫,还有那些软绵绵、让人心跳的女人的声音。

    这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对小脚。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很瘦弱,看起来不到十岁,穿着破烂的衣衫,赤脚,披头散发,全身都脏兮兮的,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脸蛋。这是个看样子就知道她是怎样的出身的孩子,朱利叶斯更加了解——因为他曾经就是这样的人。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小女孩递给了朱利叶斯一块啃了半边的饼干,“你饿了吗?”

    朱利叶斯还没有回话,他的肚子再次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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