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东西,沈宸不打算留着,是销毁还是扔到河里,都可以保证不留线索。

    只不过——沈宸摆弄着一件很精美的钻戒,开始了考虑。

    这枚钻戒应该是定制的,刻着两个很小的日本字,尽管不容易看到,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被发现。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沈宸也不会留下什么可追查的线索。但是,如果这个线索的指向是错误的呢?

    沈宸思索良久,暂时把钻戒和另一件标记比较特殊的首饰单独存放。他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派上用场,但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会有用处。

    至于精美手枪,虽然喜欢,沈宸也归入到销毁的物品之列。

    最后,就只剩下那些文件了。沈宸并不知道是否机密,因为他的日文水平是看不懂的。

    想了一会儿,沈宸把这些文件收好,准备先藏起来。等以后找到翻译再说,或者送给什么抗日组织,他甚至还想寄给报社。

    反正只要是能给日本人添堵、找麻烦的事情,沈宸就愿意去干,且乐此不疲。

    藏东西的隐秘地方,不仅在地下室有,沈宸的屋子里也有。所以,他很快把东西藏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

    清晨,还带着些许的冷意。东方泛白,赐予世界温暖和阳光的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来。

    赤木亲之的住所外停了数辆汽车,宅院内人来人往,个个脸色凝重而严肃。

    宪兵队大队长井清一郎脸色铁青,巡察了一遍现场后,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等着先他而来的特高课课长川口平前来汇报。

    时间不大,川口平出现在客厅里,走到井清一郎跟前敬礼报告。

    “先说案情和初步勘察的结果吧!”井清一郎心情不悦地摆了摆手,赤木亲之的保卫工作是由宪兵队负责,出了事情,他是肯定有责任的。

    “哈依!”川口平不敢坐下,就站在那里进行汇报,“案发时间应该在晚八时至晚十时。凶手至少两人,翻墙而入,先杀死了军犬,又杀死了在外巡逻的两名便衣宪兵……”

    井清一郎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四名便衣宪兵,在赤木亲之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入卧室,只能说明凶手是非常厉害的。不是训练有素的特工,很难有这样的专业水准。

    “……赤木夫人刚出内间房门,便被重手击昏,根本没看到凶手,也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川口平停顿了一下,说道:“尽管凶手伪装成入室劫财的假象,但卑职以为,这起暗杀,有着浓厚的政治色彩,也是有组织的行动。”

    井清一郎摸着唇上的仁丹胡,认为川口平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但他更想知道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有没有追查凶手的线索。

    听到长官的询问,川口平暗自苦笑。凶手的专业素质令人佩服,根本没留下什么线索。

    “巡捕房正派人在周围走访询问,希望能有目击者看到凶手,甚至能准确描述凶手的体貌特征。”川口平硬着头皮说道:“子弹已经送去检验,弹道鉴定出来,兴许是最有力的追查线索。”

    井清一郎哼了一声,他岂能听不出川口平在无奈地敷衍。只不过,川口平已经尽了力,他也没能从汇报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巡捕房怎么说?”井清一郎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难道他们蠢到真的以为是劫财的匪徒作案?”

    川口平说道:“他们当然心知肚明,可就是要装蠢,把这起案子归到劫财杀人上。”

    井清一郎冷笑了两声,正好看到工部局警务处处长包文和两个探长走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包文进来之后,并不急于去跟井清和川口打招呼,而是走到客厅一角摆放得很整齐的尸体旁边,惋惜而同情的表情,鞠了个躬,然后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井清先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不幸的事件。”包文走到井清面前,语音里充满了遗憾。

    井清起身,维持着勉强的礼貌,与包文握了握手,开口说道:“包文先生,公共租界内的治安一直在恶化,这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你们的治安能力。”

    包文岂会听不懂井清的话外之意,赶忙开口说道:“租界的治安,与沪西局势的恶化是分不开的。前几天抢劫公共汽车的匪徒,就多数来自沪西,并从沪西某组织得到了枪械武器。”

    “另外,现有证据表明,杀害赤木总监的应该是一伙抢劫夺财的匪徒。”包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尽管还不清楚这伙匪徒是否来自沪西,但从作案的表现来看,我认为是很相象的。”

    八嘎牙鲁,相象个屁呀?

    井清一郎沉声说道:“请容我提醒包文先生。如果是为了财,凶手会对警务处的副总监下手?租界内的有钱富豪那么多,对他们岂不是更容易下手?”

    包文摇了摇头,说道:“很多案件并不能依据常理推测,只能在勘察中寻找线索。况且,现在的暴徒可是很猖狂。就在前几天,他们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繁华的街道上,要刺杀巡捕房的一位探长呢!”

    说着,包文转向站在身边的西籍探长,问道:“詹森探长,请把你的勘察结果,以及侦破方向,对井清队长陈述一下。我还要回工部局汇报案情,这件案子就由你负责,并且与井清大队长互相协同配合,争取早日破案。”

    说完,包文向井清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井清一郎的脸色愈发阴沉,盯着包文离去的背影,差点就咬牙切齿。

    詹森探长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根据现场的勘察,劫财杀人的可能性很大。我准备就以此为侦破方向,以追查被抢财物为突破口。刚刚我已对赤木夫人了解过,被抢的财物中有几件珠宝首饰具有特殊的标记……”

    井清一郎似乎在听,又似乎有些不屑一顾。他已经作出了判断,但巡捕房却走的是正常的侦破思维,可这也有理可循,算不得强词夺理。

    “我准备在当铺、首饰店等地方布下人手,如果凶手要销赃,就可能露出马脚。我们顺藤摸瓜,便可能抓到凶手,或是与凶手有关的人。”詹森陈述完毕,望着井清问道:“不知井清先生对本案有线索,对我的侦破有何指教?”

    井清一郎哪有什么线索,要说凶手厉害,训练有素,是有组织的特工。詹森也可加以反驳,说暴徒中也可能有当过兵的军人,身手高明。

    见井清一郎不说话,詹森便认为是默许了他的方案,向井清一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井清先生没有意见,那我就去布置了,争取早日侦破此案。”

    詹森转身和另一位同伴走了,剩下心有不甘,又有些无可奈何的井清一郎和川口平。

    “当街刺杀巡捕房的探长,是76号的人干的?”井清一郎有些牵怒于76号,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刺杀行动的结果。

    川口平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是76号的人实施的行动。可惜失败了,还死了三个人。尽管没暴露出真正身份,但被缴获的枪枝,还是与沪西有所联系。”

    “蠢货。”井清一郎恨恨地骂道:“在沪西嚣张也就罢了,光天化日行刺巡捕房的探长,他们不知道后果吗?不知道失手后的影响吗?”

    川口平暗自苦笑,这就是长官在牵怒,在找发泄愤怒的对象。难道76号以前没失手过?还不都是宪兵队派人去巡捕房或保释,或领人,也没见长官发火生气。

    “你尽快整理出案情报告,找到侦破方向,找到突破口。”井清一郎又向川口平交代着,“有组织的,训练有素的,这难道不能作为线索?”

    川口平立正低头,说道:“哈依!”

    ……………

    绝大的一轮旭日从东面濛濛地升了起来,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

    沈宸一觉醒来,洗漱完毕,便开门准备去上班。

    没有陆双,没有大梅,他懒得开伙做饭,都是在路上随便吃一口。

    好象是等着他开门出来似的,何晓燕从共用的客厅探头出来,说道:“沈探长,我做了早餐,有你的份儿,吃完再走吧!”

    沈宸愣了一下,开口想推辞。

    何晓燕只是停顿了一秒,便又说道:“早餐做多了,你要不吃,放一天准得坏。”

    沈宸觉得再矫情就不好了,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何小姐了。”

    走进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却没看见黛妮。她与何晓燕搭了伙,通常是在一起吃饭的。

    “昨晚有播音,她嫌太晚了,就在宿舍直接休息,没回来睡。”何晓燕看出了沈宸的疑惑,解释着原因。

    “原来是这样。”沈宸坐在桌前,调侃道:“那我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吃上何小姐做的早饭啊!”

    何晓燕笑着说道:“你这么说,倒好象是我怕做好的饭坏掉,才请你来吃的。我可是一片好心,也是对你的奖励。”

    沈宸疑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何晓燕,说道:“奖励?我好象没做什么呀?”

    “怎么没做呢?”何晓燕微抿嘴角,微笑着看着沈宸,“劫公共汽车的暴徒不是你制服的?要刺杀你的日本特务,不是被你除掉的?”

    沈宸淡淡一笑,说道:“刺杀我的人也没查清身份,日本特务一说,只是报纸上的胡乱猜测。再说,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又有什么好奖励的呢?”

    何晓燕摇了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能象沈探长这样英勇地与恶势力作斗争的,又有几个?虽说是职责所在吧,但确实沉重打击了那些倚靠日本人的暴徒和汉奸的气焰。”

    沈宸嘿嘿笑了两声,不与何晓燕继续理论,埋头吃饭。

    梗米粥,小咸菜,花卷,沈宸吃得很香,速度也不慢。

    何晓燕也不再乱问乱说,吃得不多,还很文静,只喝了两碗粥便放下了筷子,倒和沈宸差不多一起吃完。

    “沈先生能捎我一段路嘛?”何晓燕收拾起碗筷饭菜,象是很随意地问道:“要是麻烦的话——”

    “那有什么麻烦的?”沈宸很痛快地答应着,停顿了一下又提醒道:“不过,有人要对我不利,坐我的车可是有危险。”

    “危险?”何晓燕看了沈宸一眼,笑道:“我不怕。”

    沈宸干笑了两声,伸手示意,“那就请吧!”

    ……………

    汽车驶上马路,行人渐多,沈宸的神态也严肃起来。虽然不是左右张望那么夸张,但头也在不断小幅度转动,观察着车外的情况。

    坐在后座的何晓燕似乎也看出了沈宸的警觉,话也不怎么说了,怕分散沈宸的注意力。

    一路无事,沈宸把何晓燕送到职妇会,挥手告别,开车驶向巡捕房。

    开着车,沈宸思索着何晓燕有些反常的举动,包括昨晚走向自己房间,又中途停下返回。

    凭自己的防范和掩饰,何晓燕要发现什么痕迹或线索,是不太可能的。

    当然,没有证据,何晓燕也可以猜想,也可以怀疑。就象她要搬到这里挨着赵有才一样,她可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沈宸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过于紧张和防范,反倒会让何晓燕更加认为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到了巡捕房,沈宸便被叫到了梅森的办公室。他当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昨晚,工部局警务处副总监赤木亲之在家中被杀。”梅森看似很严肃,但沈宸却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在笑。

    而梅森的话里也说明了上面大佬下下的此案的基调,赤木亲之是被杀,不是暗杀或刺杀。别看是一字之差,却可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政治被彩。

    看到沈宸的眼睛睁大,露出震惊的神情,梅森继续说道:“据现场勘察,凶手是两个人,作案目的多半是为了劫财。有几件珠宝首饰的样式比较特殊,如果凶手销赃,是有可能露出马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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