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九四零年八月英国军队逐步撤出上海,年底,驻上海的美国陆战队也开始分批撤走。

    说起来,在上海的美国陆战队只有七百五十人,隶属于第四团。美国政府很清楚,这样的兵力和装备,是无法抵挡日本人的进攻的。

    所以,与其没有军事价值,或者屈辱地不战而降,主动撤退,还算是保留体面的选择。

    “三天后,你将和两名学生一起搭乘‘哈里森总统’号离开上海。”沈宸把船票递给孙海涛,“虽然是客轮,可却是美国航运公司的船,又有一百多名美国陆战队队员。所以,这可能是最安全的办法。”

    孙海涛对此也深表赞同,说道:“两名学生,是保护我吗?”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文物宝贝将分装在三个有夹层的皮箱内,由你们三人分别携带。这样也是为了确保万一,你们事先也不必互相认识。”

    “明白。”孙海涛笑了笑,说道:“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嘛,这个道理我懂。”

    沈宸笑着点点头,说道:“你的身份是牧师,除了服装以外,我还要教你化装。另外,你这两天看看这本书。”

    说着,沈宸把一本圣经给了孙海涛,“随便背几段,就是那些神棍经常挂在嘴边的,什么上帝保佑你之类的。”

    孙海涛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不要特别练习,我是教会学校毕业,那些牧师的作派和说话,我还记得一些。主要是装得道貌岸然,划划十字就行了。”

    沈宸耸耸肩膀,说道:“那咱们就先开始化装,不仔细分辨的话,应该没人认出你。”

    孙海涛老实坐下,任由沈宸给他摆弄,甚至连肤色也涂了一种颜料。

    这么一番拾掇,沈宸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笑着点头,把镜子递给孙海涛。

    孙海涛照着镜子,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前后形象的差距真大,再带上眼镜,穿上行头,即便是熟人,恐怕也很难一眼就认出他来。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连我都不认识自己啦!”孙海涛信心大增。

    沈宸拿出照机,让孙海涛坐好,给他拍了两张,说道:“就这个样子,我给你做个假证件,就算万事俱备了。”

    孙海涛长出了一口气,简直对沈宸是刮目相看了。

    门路广,手艺精,计划得周到细致,滴水不漏。如果这样还能失手,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倒霉透顶了。

    沈宸认真教了孙海涛化装,才上楼休息。

    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处理好,安排妥当,沈宸的轻松却没有持久。因为,那种要离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沈宸不知道自己又将开始怎样的历程,不知道又将附身到何人身上?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将与梦洁有关。前世最大的遗憾,今生如果能够弥补,他是不惧生死,不畏艰难的。

    ………….

    “八嘎牙鲁!”福山难得地暴了粗口,把报纸甩到桌上,气极败坏地直咬牙。

    报纸上转载了香港的一篇报道,内容是孙姓爱国商人携带文物国宝,历经艰险,安全抵达香港,粉碎了日本人的劫夺企图。

    报道里还附着两张并不算清晰的照片,但福山却认得出来,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国宝级文物。

    现在,不仅是这些文物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福山已经无能为力。还有他自己的损失,费尽心思的搜刮也荡然无存。

    想起就心痛,就恼火。福山象野兽般地从鼻孔里喷着粗气,直想把那个可恶的家伙碎尸万段。

    当然,福山还存着希望,自己的那批东西应该还在上海。毕竟时间不长,码头等交通要道也派了很多人盘查监视,想运出上海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能杀人劫物,并安然脱身,这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既然如此,福山觉得还是有一些线索可供追查的。

    “血旗门”已经沾了太多日本人的血,虽然在屡次追查下还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但怀疑对象还是有的,沈宸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沈宸有着工部局高级警探的身份,日本人早就下手了。而最好不是那种暗杀,事实已经证明,这种手段多半会让日本人蒙羞。

    没有证据,就不能用公开的办法对付沈宸,起码工部局不会同意。尽管公共租界当局已经对日本人屡次妥协,但最后的底线依然存在。

    而要打破底线,就意味着战争。别看日本人叫嚣得厉害,但要与英美开战却不是某些人可以决定的。

    门被轻轻敲响,秋山推门走了进来,向福山作着汇报。

    “徐怀义没有什么异常,他的帮派还在寻找目标,只是越来越没有耐心。”秋山停顿了一下,看了福山一眼,又特别指出,“徐怀义也是一样,象是在敷衍了事。”

    福山点了点头,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光出力干活儿,不见赚钱收益,帮派人物哪还会尽力办事?

    至于徐怀义,他也要顾及到帮众的想法,总不能自己掏钱让兄弟们努力做事吧?

    “沈宸呢,他有什么异动?”福山知道差不多是白问,监视沈宸的特务根本不敢靠前,又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秋山暗自咧了咧嘴,如实答道:“沈宸最近跟一个女学生打得火热,逛街看电影,象是情侣一般。另外,据我们在工部局得到了内部消息,沈宸似乎有意谋求原美国陆战队防区的总巡长一职。”

    美国陆战队陆续撤离上海后,工部局对外宣布,将由巡捕房维护其公共租界原防区的法律和秩序。

    而这些防区与沪西歹土是相邻接壤的,按照沈宸一贯敌视沪西暴徒的态度,他想调任该区,也是合情合理的。

    福山对这个情报只是略微想了一下,觉得无关大局,便继续问道:“宫城君被杀现场经过勘察,打斗的痕迹很明显。尽管宫城君是被从背后枪击致死,但能在正面抵挡他的攻击,凶手的武技也应该相当不错。依你看,沈宸具备这样的功夫嘛?”

    一直以来,沈宸都是以枪法著称,身手应该也敏捷灵活,但近战搏斗却几乎没有被外人所知道。

    秋山想了想,说道:“卑职觉得他的武技不一定很高明,否则也不会在与宫城君的比武上推脱敷衍。要说功夫厉害的,徐怀义倒是一个。”

    徐怀义?!福山皱了皱眉,对秋山老是针对徐怀义略有些不满。

    秋山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徐怀义是靠着拳脚和飞刀打出现在的局面的,他倒不是不想用枪,而是不太方便。毕竟,他是江湖人物,不象沈宸,是警务人员。”

    福山陷入沉思,秋山说得也没错,江湖人物嘛,谁要是没两下子,早被别人踩在脚下了。

    但要说徐怀义是凶手,福山还不是很相信。

    “而且,徐怀义与沈宸的关系不浅。”秋山说道:“徐怀义能在公共租界有今天的地位,跟沈宸的暗中支持是分不开的。徐怀义的手下有咱们的眼线,这些事情也瞒不了人。”

    福山微微颌首,怀疑是有理由的,如果沈宸和徐怀义是联手行动,那也说得过去。

    “前段时间,铁胳膊失踪,花额虎被绑,且手下势力遭到打击。徐怀义趁机扩张,染指十六铺码头。”秋山抿了下嘴角,说道:“现在看来,这些事情难保不是他干的。”

    福山这回有些动容了,秋山做了这么多的调查,徐怀久的嫌疑还真的大了起来。

    因为,屠戮铁胳膊的帮众是很酷烈的,一举便让其他帮派噤若寒蝉,不敢再高调行事。

    而这种手段,现在看来却有着“血旗门”的影子。换成那种帮派间模式的争斗,是绝不会这样的。

    “徐怀义的嫌疑确实很大。”福山终于肯定了秋山的怀疑,缓缓说道:“他和沈宸的关系也值得深入调查。秋山君,其它与沈宸关系较好的人,你也要派人监视,不要放松。”

    “哈依!”秋山低头立正,说道:“卑职没有放松,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个和沈宸亲近的女学生呢?”福山提醒道:“要重点监视,必要的时候——”福山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明确地下令。

    秋山想了想,说道:“卑职觉得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为好,沈宸行事谨慎小心,这可能是他难得的弱点,可能会有所突破。”

    福山点了点头,赞赏地笑道:“秋山君的思虑周详,那就放手去做吧!”

    秋山再次低头立正,转身走了出去。

    ………….

    “你什么时候离开上海?”楚娇往椅子里靠了靠,微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马名于。

    马名宇笑了笑,说道:“恐怕得等几天?”

    “几天?具体点。”楚娇翻了翻眼睛,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马名宇想了想,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没法确定。我要等从南京过来的人员,并把他们在上海安排好。”

    “他们?”楚娇疑惑地问道:“不是一个人哪?”

    马名宇点了点头,说道:“两个人,一对假夫妻。替代离开上海的一个人员,名字嘛,我不能说。”

    楚娇不知道,要是沈宸在,他肯定能猜出要替代的是曹怡馨。作为长期潜伏的特工,曹怡馨走了,就必须有人补上。

    楚娇陷入了思索,考虑着自己的计划,在时间上可能要进行下调整。

    “怎么,你着急要走?”马名宇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上次说过有特务在监视你。”

    楚娇抿了抿嘴,说道:“倒没那么严重。只不过,如果有你带路的话,离开上海并且能加入抗战队伍,更容易些。”

    马名宇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不严重,那就等我处理完事情一起走。上海郊区的游击队伍繁杂,有的形同土匪,不了解情况的还真容易找错门路。”

    楚娇有些埋怨地白了马名宇一眼,说道:“就是不想蒙着眼瞎撞,才找的你嘛!又有这事,又有那事的。如果实在等不及,我就与别人结队走了。”

    马名宇赶忙摆手,说道:“别呀。你要和谁一起走,可别被人骗了,跑到杂牌里面受气吃苦。”

    “什么杂牌呀?”楚娇不爱听这话,说道:“现在能拿枪打鬼子的,不都是好样儿的。就是因为你们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弄得人心不一。”

    马名宇苦笑一声,他对此有什么办法,决定权在重庆,资源更有限,要一视同仁,根本就做不到嘛!

    “好啦,咱们不说这个。”马名宇说道:“你耐心等几天,肯定不耽误。就算我抽不出身,派个人当向导还是能做到的。”

    “对了。”马名宇又想起件事情,问道:“你要和谁一起走啊,赵有才和张成富,我知道,还有别人吗?”

    楚娇垂下眼睑,有些气闷地说道:“别拐弯抹角的打听,还有谁,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你看你,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马名宇讪讪一笑,也不生气,说道:“那我先安排着,肯定让你满意。”

    楚娇吐出一口长气,嘀咕道:“那对假夫妻什么时候来呀,没个确切时间,还真是有点麻烦。”

    …………….

    火车锵锵地行驶在沪宁铁路上,夜色中,外面的树木景物刷刷地向后倒退,偶尔路过一个小村庄,也是灯火全无,黑乎乎的一片。

    二等车上人不多,武栋梁和马春华并排坐着,谁也没什么话说。

    武栋梁是突然接到命令前往上海的,与马春华也是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他们俩还不知道,南京军统站已经被破坏,突然的调离倒是救了两人一命。

    马春华伸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放在对面的小桌上,正好能侧脸看到武栋梁。

    看着看着,马春华有些想笑,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呆在一起显得那么局促,甚至可以说是害羞,眼皮直动,却就是装睡,不敢睁开眼睛。

    呵呵,我就这么看着你,看你能忍到几时,马春华恶作剧的心一起,武栋梁可有些受不了。

    想睡是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睛,却又正对马春华咄咄的眼睛,最后实在难受,只得装出刚睡醒的样子,睁眼郝然一笑,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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