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阻拦不及,跟老师打声招呼,从后面赶了上来,“小岳,孩子刚吐过,身上脏,还是我来吧。”

    “您别客气,您穿着高跟鞋,下楼不方便。”小女孩于润儿看样子不过六、七岁,小脸烧得通红,无力地倚在了岳文的肩头。

    等上了车,林荫坐进后排,岳文才把于润儿放下,于润儿可怜兮兮地躺在妈妈腿上,双眼紧闭,一个劲地只想迷糊。

    “林处,去哪家医院?”岳文转过头来看看林荫。

    林荫已经拿出手机来,估计是在联系熟人,“山海大学附属医院。”

    冬天正是儿童病的高发期,六、七岁的孩子特别容易得病,附院儿科里,全是排着长队的家长。

    “大夫,孩子发烧呕吐……”抱着孩子岳文走到前面,大夫却连头也不抬,“先量个体温吧,”她扭头对一年轻夫妇道,“查个血常规,拍个胸片,考虑是肺炎,需要住院……”

    见岳文还想理论,大夫根本不搭理她,林荫马上道,“小岳,先量体温吧。”

    两人在外面找到椅子坐下,林荫把温度表放进于润儿的腋下,小武则去排队,“小岳,你还没有孩子,不能插队的,现在都是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后面的家长也着急。”

    正说着,前面两个家长已经吵吵起来,林荫一笑,继而把脸紧贴在于润儿的脸上。

    “您联系熟人了吗?”岳文若有所思。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回川蜀老家了。”林**,她的目光划过岳文的脸,就象一汪清泉流过脸颊。

    岳文却知道,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以发改委一个处长的能量,虽然是省城,总会找到熟人或是熟人的熟人,他站起来说了声“您稍等”就朝前面走去。

    诊疗室里,已吵吵成一团,坐诊的是一个中年女大夫,她不耐烦地摘下口罩,“要吵出去吵。”

    可是两方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妇女,两人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眼见着两人没完没了,后面的排队的家长马上成了开锅的粥。

    “还让不让人看病了?”

    “我们家孩子还发着烧哪,耽误了谁负责?”

    “别吵吵了,不吵吵早看完了!”

    两人却不管不顾,仍相互指责,女大夫冷冷地看着他们,把笔往桌上一拍,“这病没法看了。”

    “大家静一静,有话好说,我是院办的。”岳文整整领带,突然出现在了医生右侧。

    人群里的小武立马睁大了眼睛,他眨眨眼,又扭头看看抱着于润儿的林荫,林荫也看看岳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回事?你,先说。”他指指老太太。

    “这位领导,你给评评这个理,你说,我们排着队呢,她插队。”年青妇女却抢先说道。

    “我们的检验报告出来了,给大夫看看,这不属于插队。”老太太一脸不服气,毫不相让。

    “我们孩子咳嗽还发烧,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就得给我们先看。”年轻妇女不让,旁边的丈夫也帮腔作势,“出了问题你负责啊!?”

    老太太旁边的老头见状也道,“哪个医院不是先看检验报告啊,刚才大夫也说先看检验报告。”他看看一脸闷气的女大夫。

    “都是为了孩子。”岳文笑着把手掌一竖,不让双方再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刚才来过?”年轻妇女疑惑地看看他。

    “对,”岳文面不改色,“是送我姐的孩子过来,所以理解大家的心情,你看,我们也是挂号排队。”

    大家都回头看看林荫,林荫却看着里面的岳文。

    那女大夫扶扶眼镜,看看一身黑色西装,蓝色领带的岳文,还真象个领导,不过,院办也不管这个啊,但有人协调,她也不作声了。

    “这样,你们俩一起看。”岳文看看两家人。

    “一起怎么看啊?”老太太首先不乐意了,斜了他一眼。

    那年轻妇女也不乐意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对啊,你们两家在这僵着,怎么看也看不了病,说的话全不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大人的意气。”岳文一下变了脸,“后面的人都是好脾气,坏脾气早把你们冲到一边了。”

    他开始发动群众了,群众果然响应了。

    “对,有病看病,吵吵什么?”

    “孩子要紧,谁先看不是看。”

    ……

    “这样吧,你让大爷和大姨先看,如果问题不大,给你们看完了再开给他们开药,行吗?”岳文笑着对年轻妇女说。

    他看出来了,老太太比年轻妇女通情达理,全程都是年轻妇女在“闹”。

    见老太太要急,他马又说道,“等会儿我跟你们一块去拿药,不用排队,这时间也能找回来。”

    两家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

    中年女大夫看岳文一眼,拿过了老太太手里的检验单……

    平衡,是重要的法则,不仅官场需要平衡,商场需要平衡,看病也需要平衡,社会上只要涉及利益的地方都需要平衡,自己收回金鸡岭的金矿,到最后还是要给原来十八家矿主股权,又何尝不是一种平衡呢!

    老太太家的孩子只是普通感冒,她抱着孩子气乎乎地走出去,岳文笑着陪着她出去了,可是她一到急诊药房那边,却立马明白了,急诊拿药的人少,根本不用排队!

    再找刚才那个院办的领导,人已经不见了!

    ……

    “大夫,温度出来了,”岳文拿着于润儿的温度表又走到前面,“三十九度八!”

    他看着女大夫,女大夫了从镜片后看看他,“这个烧得太高了,孩子呢?……”

    “在这,在这。”还排在门外的林荫急忙抱着孩子挤进诊疗室,坐在了大夫跟前。

    ……………………………………

    ……………………………………

    打退烧针,验血拍片,住院交款……

    林荫却一踌躇,“我没带那么多钱,小岳,你先照看一下,我去取去。”

    “林处,不用,我这有钱。”岳文拿过自己的包,当秘书,他已经形成习惯,包里从不少于五千块钱。

    林荫也不多说,“那先麻烦你,待会儿我取给你。”

    ……

    于润儿终于在病床上睡着了,白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了她小小的身体里。

    看着岳文头发已被汗水湿透,林荫一脸感激,“小岳,你看,今天让你们受累了。”

    她的声音很轻,绵软而女人味十足,经过刚才一阵忙活,脸色绯红,大方中更透出一种温婉,透出一股亲切。

    “林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岳文笑道,他笑着看看小武,暗自纳闷,孩子既然跟着林荫,那姥姥姥爷也不在身边吗?

    于润儿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但岳文感觉林荫对待自己的温度却已经开始上升,坐在病床上,良好的气氛不知不觉开始酝酿,在这个这个陌生的输液室里,在这个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别人的医院里,更激化了这种酝酿的过程,产出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小岳,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跟着跑了一上午,还没吃饭,”林荫眼里流淌着亲切与温情,“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林处,您千万别客气,”岳文看了看输液瓶,瓶子很小,已经快打完了,“我不累,我给廖书记打过电话了,他让我在这守着!”岳文笑道,他确实打过电话,但廖湘汀没做具体要求。

    “就是太麻烦你们了,”林荫看着小武又买回肯德基来,脸上更加过意不去,“廖书记过来参加两会吧。”

    “嗯,他是省人大代表。”

    “你们核电站项目,周主任把材料批了过来,我会关注的。”林荫主动说起了桃花岛核电。

    她注视着岳文,岳文也在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头发朝后一挽,那动作让岳文心里又是一漾。

    “小岳,我们以前见过吗?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廖书记?”

    “见过两次。”岳文轻轻笑了。

    “在哪里?”林荫看看睡着的于润儿,笑道,“我真想不起来了。”

    “一次在平州宾馆,一次在山海大厦,我们是招标企业。”

    “噢,我记起来了,”林荫的眼睛亮了,“你,就是那个秦湾水泥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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