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员工大规模辞职潮之后,本就处于近乎无利润经营状况的飞舟网吧京大店,艰难地坚持到了腊月份时,终于再也停不下去,贴上了转让的字条,然后关门停业。
    而梁誉舟和王启磊在京城拼打几年的所有事业,也在飞舟网吧的投资失败中,彻底落下了帷幕。
    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这里,成为了他们人生的伤心之地,再不像多停留哪怕一分钟。
    事实上,此时的飞舟网吧连锁,除却京大资源东楼地下这规模最大的一块,委实没什么利润之外,其它分店的利润相对来讲还是比较不错的。
    网吧赚钱如流水般的超高利润时期,在网络时代的高速发展初期,如昙花一现。
    时势造英雄,但英雄身后脚下尽白骨。
    多少人看到这个行业的超额利润,便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大量资金,却没想到,行业的高利润期迅速度过,他们的投资要么亏本,要么回本速度、利润远远达不到预期,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等于是赔了。
    当然了,在许多人的眼里,此时经营网吧利润还是不错的。
    但所谓不错的利润,得从投资数额、规模,以及投资者的身份、财富水平来判断。更何况,网吧经营状况的好与坏,对地理位置也有极大的要求。
    好的地方,早就被人抢占了。
    差的地方,就只能低价吸引客源,低价了……利润就差得太多。
    不过,还是有很多追求不大的人,乐意开网吧。
    比如原先跟温朔、张坚混起来的一些老员工,从飞舟网吧辞职之后,就三五一伙儿地凑钱,在京城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开一家小网吧,利润也就一般般吧,但没什么文化、没什么专业技术的他们,经营一家小网吧所获取的利润还是比上班收入高,而且好歹也是做老板了,在他们的亲戚朋友中也倍儿有面子。
    西门火锅店的小包里,听栗洋讲完飞舟网吧京大店关门的消息,温朔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愉悦感,反而突然心生出了浓浓的一丝失落。
    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和念想中,被狠狠地切割掉了一部分,彻底被历史吞没。
    网吧,朔远网吧……
    曾经的京城网吧一条街!
    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注定不会被太多人记住,注定,会从滚滚向前的历史潮流中,彻底的消失,连一点点印记都不会留下。
    看到温朔怔神儿,神色间透出的那一抹伤感,栗洋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杯递过去和温朔的酒杯碰了碰。
    温朔回过神儿,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里不舒服吧?”栗洋微笑着劝慰道:“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它的消失,而是有多少人知道这则消息后,私底下会钦佩你的判断力和魄力。当初将朔远网吧打包卖掉,多少人提起来都会嘲讽你愚蠢、小家子气,却没人能想到,网吧的生意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衰退,唉。”
    “主要还是当初急于用钱。”温朔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跟我还装是吧?”栗洋不满道。
    温朔拿起酒瓶倒酒,微笑道:“你情我愿的买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当初决定要卖朔远网吧,到后来证明了决定得无比正确,也得益于栗哥你的帮助。”
    “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给你钱你又不敢要,而且也是在祸害你,这种事儿兄弟不能干。”温朔微笑道:“这样,暂时我这边还没什么新的生意,不过明年应该还要在京城至少开两所培训学校,到时候我提前告知你,信得过兄弟的话,入点儿股份吧,是赚是赔我不敢保证,但我觉得,总会比工资收入要高一些。”
    栗洋点点头,不置可否。
    有些话没必要敲定,也不能敲定——但栗洋相信,温朔说到做到,更相信,温朔会给予他不低的股份——几年的事实证明,温朔做的买卖,有不挣钱的吗?
    挣得少了都算是赔钱!
    所以温朔想要做,准备做的生意,多少人都巴不得投资入股。以栗洋对温朔的了解,这家伙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恨不得所有股份都是自己的,所有的钱都让自己赚了……可想而知,能入股温朔的生意,有多么难了。
    能提前从温朔口中落实,得到一份内定的股权,说得直白些就是投资的资格……
    可以说,这就是一笔巨大的贿赂。
    不,是人情!
    因为以温朔目前的实力,能力,名声,他根本不需要贿赂栗洋了。
    栗洋何等人物?
    自幼家庭环境的熏陶,加之这些年来的社会阅历、工作经验,岂能看不透这些社会人际交往中的根本所在?所以,温朔这番态度,虽然不至于令他多么感激,但至少,让他感动并笃定,温朔绝对是一个有情有义,重情重义,而且敢于担当,值得把一切托付的朋友。
    在当今时代,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酒过三巡,被温朔感动了所以喝得有些高,醉意略上头的栗洋笑着说道:“今儿本来和以往一样,就是想找你喝酒聊聊天了,呵,现在忽然就想和你说点儿心里话了。”
    温朔往后仰着身子昂起头,咧嘴故作骄横地说道:“我可是大忙人,啊,我现在,现在可是大老板,栗哥你心里得有点儿数,平时找我吃饭喝酒,不能只是抽你的空闲聊解闷儿了,你,你有啥话得说……”
    “明儿我就辞职,天天缠着你出去玩儿,让你工作和学业都耽搁了,我看你能咋滴!”栗洋哈哈大笑。
    “我还能咋滴?他娘的……”温朔往后一仰身,摊手委屈地说道:“我只能认倒霉呗,谁,谁让我和你交朋友,还,还他娘认你是兄弟啦?”
    “哎,这就对了嘛。”栗洋乐滋滋地喝下一口酒,旋即唉声叹气起来。
    温朔皱眉撇嘴:“有话说,唉声叹气的是爷们儿吗?”
    栗洋怔了怔,眯着眼往后一仰,道:“刚和女朋友分手了,心里不舒坦。”
    “呸!”温朔不屑道:“你三两个月就换一个,你心里不舒坦?扯淡吧?!你要是在这方面会心里不舒坦,早他妈生几个娃娃了。”
    一句随口的玩笑话,结果说完之后,胖子心里突然就有些痛。
    娘的!
    胖爷我也想有好几个娃娃啊!
    “也就你和我这么说吧。”栗洋耸了耸肩,一副没脾气的模样,道:“主要是最近,有两个多月了吧……那,不怕你笑话,我不想回家,一回到家里好像什么都不顺心,我爸训我,我妈训我,我爸和我妈之间也吵架,唉。”
    温朔愣了愣,用劝慰地语气问道:“栗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栗洋摇了摇头。
    “唔,对不起啊,我不该问。”温朔端起酒杯示意自罚,喝下一小口。
    他知道,栗洋出身高官显贵之家。
    这样的家庭中多数人、多数时间都情绪浮躁时,保不齐牵涉到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呢。
    “没什么。”栗洋摆摆手,道:“你小子鬼精鬼精的,什么事儿都会习惯性往最坏处想,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可能在日常工作中会有些小的不检点,说起来也怪你,就和你小子在一起是最怕出问题的。但我爸我妈,都是极为正派的人,所以我才会烦恼,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温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提个醒你别生气啊栗哥,该不会是,大伯或者大娘,更年期了吧?”
    栗洋摇头道:“不是,我看他们就是太理智了。”
    “我不大明白。”
    “就是太过于理智,然后又特别较真,才会争执,唉。”栗洋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不,他们俩人在家里吵,相互看不顺眼,我回去后就都吵我,所以我这段时间很少回家。”
    温朔哭笑不得:“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鸡毛蒜皮的小事,对错根本就不重要,说对也是对,说错也是错,他们都会争吵。”栗洋深吸了一口烟,又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说道:“我本来也考虑,是不是他们到更年期了,他们也为此自省,还专门去看过医生,但各方面都挺好……可就是改不了,他们自己都纳闷儿,唉。”
    已然养成了职业病的温朔,借着酒劲笑呵呵地说道:“来来,我先给栗哥你把把脉,再看看相,保不齐就能找到你们家目前的问题所在了。”
    “别扯淡了!”栗洋挥挥手:“你小子还把脉?给兵马俑把脉合适。”
    “呵,小瞧兄弟了不是?”温朔斜睨着栗洋,道:“我和马有城马爷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凭什么人家乐意和我这个晚辈做朋友?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啊?”
    “有理。”栗洋哈哈大笑,把手伸过去说道:“那,那你给我把什么脉?难不成是我回到家里和我爸妈吵架,然后他们俩再吵架,都怪我?”
    温朔笑道:“不好说,没准儿还真是。”
    “去你的吧!”
    “不敢试了吧?”
    “呵!”栗洋笑道:“来来来,温大夫您给看看……要不再给咱起一卦?”
    温朔笑而不语,伸出右手,中指食指搭在了栗洋的腕脉上,阖目好似郑重其事的样子。
    醉意上头的栗洋也只当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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