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温朔一抬手,制止打住了荆白准备要说的话,道:“先等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又想警告我,教育我应该怎么样怎么样,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那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我做得出来吗?我这人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流泪不安心怀愧疚半年的……”
    荆白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温朔一点儿也不脸红,因为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有一说一,绝不掺假。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请教,探讨这个问题,毕竟太难了,可惜我知道你会反对,所有人都会反对,没办法,才只能自己一个人天天揣摩,研究。”温朔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能想到的,把握最大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刚刚去世,是我守在旁边看着去世,然后可以让我马上作法的小女孩……死得稍微久了些,哪怕几分钟,我的把握都会降低一半。”
    说到这里,他抬手再次制止荆白忍不住想要开口的冲动,接着说道:“而且,这个女孩子最好是没有亲人,最好旁边还没有别的人,不然的话,后患和麻烦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想得不再想了,所以才发愁。”
    荆白无语,苦笑。
    还真是,自己刚才两次想要反驳、提醒、警告,都被温朔制止,待温朔说完,也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冲动是多余。
    因为该考虑到的问题,温朔都想到了。
    而且被温朔提出的这种想法所吸引,刚才温朔又在不知不觉间,引导了荆白这种人物的心理,以一句“我早就想找你请教、探讨这个问题”,从而让荆白不由得开始思考,在不违背基本伦理、道德,至少能说得过去的前提下,如何做到让温朔豢养的妖,成人!
    凝眉思忖一番后,荆白道:“夺舍难,借尸还魂更难啊,唉。莫说你这样做成功的几率有多少,仅仅是找到这样一个符合各方面条件的女孩,都几乎不可能。”
    “所以啊,唉。”温朔重重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真找到了,你凭什么就相信,自己有很大把握可以成功?有前车之鉴?还是你所修的玄法之中,就有这般夺舍重生、借尸还魂的玄法?”荆白皱眉道:“要知道,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真要做到的话,里面涉及到人体内方方面面的作用力,极为繁杂,几乎不是人力所能为之。要知道,即便是传说中的强行夺舍,那也是先行进入意识中,与主体意识争夺、控制,且不能杀死,待身体慢慢接受、熟悉了这股意识之后,才能完全代替原有的意识存在,而且,风险性非常之高。”
    温朔心想这其中的风险,胖爷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胖爷的大徒弟靳迟锐,可不就是当初曾经遭遇大能之士夺舍,却侥幸未死,还大难不死得到了后福,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特异功能。
    “老荆啊,你听没听说过娜仁托娅?”温朔小声道。
    “唔,知道。”荆白点点头,道:“卧狐岭玄门江湖大会召开时,我曾考虑过让人去向草原传信,请娜仁托娅前来参会的,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有通知她。”
    “某些原因?”温朔冷笑:“还不是因为咱们玄门江湖,视人家巫术为旁门左道的邪术嘛。”
    荆白尴尬一笑,旋即诧异道:“你……认识娜仁托娅?”
    “嗯,我去过草原一趟,而且住了很长时间。”温朔道:“期间和娜仁托娅探讨交流了很多玄法方面的问题,从她那里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和帮助,我想到的办法,也是从娜仁托娅的巫术中,得到的灵感和基础。”
    “果然是巫术,才会有这般旁门左道的穷究。”荆白冷哼一声。
    “少扯淡,别拿什么正道来给自己装裱。”温朔鄙夷地瞪了荆白一眼,道:“你不了解什么情况,就不要乱下定义好吧?人家巫术之中的借尸还魂,要求也是极高的……我今儿也不避讳,在我看来,正邪之分不在于玄法,而在于个人!”
    荆白叹口气,点点头,却还是反驳道:“话是这么说,可人性的复杂不用我多讲,深谙心理学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掌握了某种强大的能力,又或权势,谁又能时时刻刻控制住自己,不去使用它作恶?纵然是事后知晓自己做了恶,也会有百般借口安慰自己,或者在他人面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其中善恶,又怎么区分?”
    “所以,草原上的巫术才会逐渐凋零,因为要寻找一个足以确保其良善的徒弟,很难,很难。”温朔道:“仅凭此,便足以比得过玄门江湖上大多数宗门流派的传承者,良莠不齐,只为宗门广大,弟子众多,却疏忽了对品行的教导和监督。坦率地说,老荆啊,即便是你重振玄门江湖的规矩,以雷霆手段震慑群雄,但,真能管束得住吗?”
    “从古至今,再看将来,都不可能完全杜绝,也不能那么做。”荆白端起酒杯示意,喝下后叹口气道:“这种话不便于公开说,太残酷也太容易令人绝望。”
    温朔双眉紧皱,点了点头。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会不想天下大同,没有罪恶,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善美?
    人类发展的根本,便是无尽的欲望。
    而欲望,又是罪恶的源泉。
    远的不说,单说娜仁托娅的纯善,不安,所以宁肯自己不断地走着借尸还魂轮回的道路,承受着每一世的痛苦折磨,也不去选择广收门徒将己身所承之巫术发扬光大,就真的好吗?
    一旦断了,便彻底断了。
    玄门江湖如若每一个宗门流派、世家,每一位玄士,都做这般思想,又何来千百年的江湖?!
    早就绝了吧?
    老话说“人之初性本善”,可老话又说“人性本私”
    而私心,与罪恶,其实只差一线。
    便在此时,荆白猛地醒悟过来,用略带责怪的眼神瞪了胖子一眼,道:“把心理学的催眠术,用到我身上了?”
    “什么?”胖子一脸迷糊。
    “唔,抱歉,是我多心了。”荆白摆摆手,道:“关于你豢养的那只妖……嗯,你女儿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不妥。”
    “她乖巧,懂事,听话,善良……”胖子把自己的女儿夸得几乎没有缺点。
    “但她不是人。”
    “我会让她成人的。”
    荆白知道自己劝不住温朔,心里虽然恼怒,可毕竟和温朔这么久的良好关系,而且温朔刚才有意无意间的心理催眠,也起到了绝对的作用,荆白内心中,也有些期许和好奇,胖子真的能做到,把一缕阴煞之气,短短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养成了精,又养成了妖,再化作人?
    “唉。”荆白面露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能不能见见她?”
    “你想干什么?”胖子警惕地看着荆白。
    “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豁出去将来一旦事发,被你牵连!”荆白有些忿忿地说道:“但,你总得让我见见她,让我确信,你没有骗我,她真的很好,也方便我帮你想辙啊!”
    温朔一脸狐疑地看着荆白:“老荆,咱还是有一说一的好,铺家镇一战,卧狐岭一战,我可是真有点儿怕你了!”
    “你会怕谁?”荆白瞪眼道。
    “这倒是。”胖子翻了个白眼,继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忘了告诉你,我闺女叫小青,一会儿你可别吓唬她,不然可别怪我翻脸,那可是我亲闺女!”
    荆白摇头一脸忿忿。
    “青儿,出来见见你大爷!”温朔笑眯眯地说道。
    荆白噎了一口气在嗓眼儿里——他当然知道,“你大爷”这在京话中,是有骂人的意思,却也不是那种纯粹的辱骂,譬如好友之间开玩笑、调侃时,也会戴上这种口皮儿。
    温朔胸口一道青芒闪过。
    刹那间,凭空便出现了一个一米多高,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运动休闲款服饰,白色板鞋,大眼睛的漂亮小丫头,俏生生地站在了温朔的身旁,还有点儿胆怯和羞涩般,双手挽住了胖子的胳膊,向后缩着身子,警惕又有些怯惧般打量着荆白。
    “别怕,这是你大爷。”温朔柔声道:“喊人啊。”
    小青便张开嘴唤了一声“大爷”
    只是没有声音发出。
    荆白微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小青,越看,眼神中的震惊之色越浓,打量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后,他才将目光移向温朔,道:“温朔,她,她……已经凝化成实体了?!”
    “嗯,但和实体不同,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温朔抬手慈祥地抚摸着小青的头发。
    “这,这实在是……唉。”荆白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温朔诧异又警惕地看着荆白。
    “算了,反正和你也说不通,也罢。”荆白无奈地摇摇头——便是月影山的山妖,也未凝结实体,只是在大山之中尽可能地苟活,保全着己身不受到伤害。倒不是说凝结了实体,就说明很强大,而是……下意识地会让人觉得,妖物,又凝结了实体,还是人形,从伦理上根本无法接受。
    不过想想小青是温朔一手养大,并且帮衬着化作了人性状态,所以,也就可以勉强理解,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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