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钟。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钢筋水泥浇筑的丛林,热气蒸腾,使得光线都开始扭曲,酷热和光芒刺目的环境,令所有人不愿意到户外走动,躲在屋内或享受空调带来的舒适,或在风扇下大汗淋漓着,昏昏欲睡着。
    一连黑色轿车驶入了京都医科大学附属精神科医院。
    温朔和马有城从车上下来,一边轻声聊着什么,一边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来到徐芳住的病房前,敲门进去后,一看到马有城,不待温朔做介绍,徐从军便神情激动地上前握住了马有城的手,连连道:“马先生,您好您好,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我女儿的病,您看……”
    老太太也从里屋出来,满脸希冀和感激的神情。
    “我先看看病人吧,你们不用太客气。”马有城神色恬淡,气度不凡。
    “请,请……”徐从军立刻当先引领进了病房。
    马有城和温朔对视一眼,点点头往病房里走去。
    徐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神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双美眸通红,泪光闪烁,显然,她刚刚哭过。
    “芳,这位是马先生,他,他来看看你。”徐从军上前轻声说道。
    徐芳没有动弹,只是眼珠斜着看了眼走到近前的马有城和温朔,旋即目光再次看向天花板,声音清冷地说道:“爸,小心别被人骗了钱。”
    徐从军表情瞬间尴尬无比,急忙扭头想对马有城解释和道歉,好在马有城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徐小姐,我是温朔的朋友,他请我来帮忙,所以……我一分钱都不会收的。”马有城微笑着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徐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徐小姐,我需要先为你把脉,了解下你的病情。”马有城轻声说道。
    徐芳已经不再看他,也不说话。
    马有城扭头看向徐从军,徐从军急忙点头伸手请马先生为小女把脉。
    马有城便伸出手去,小指翘起,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轻轻搭在了徐芳的腕脉处。
    徐芳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花板。
    站在徐从军身旁的温朔,默念法咒,体内真气流转,霎那间探出了一缕气机,缓缓附着在了徐芳的神庭穴外侧,继而分化出两缕,一探百会穴外侧,二循体表游至马有城手指所搭的腕脉处,在徐芳无动于衷没有反击的状况下,悄然循着脉搏,入体查探。与此同时,附着在神庭、百会的气机,警惕着徐芳的精神状况变化,只要她抗拒强烈,立刻收回气机。
    马有城微微阖目,作势细细感应。
    温朔以气机在徐芳身体滞塞的经络中艰难巡查游走,一边分析着她五脏六腑七魄中的五行配比度,再探三魂之阴阳。
    来之前,他和马有城都已经商量好了。
    这类实病,单纯起坛作法肯定是不行的,风险性也太高。之所以让马有城前来,一是做个幌子,二来也能安抚徐从军和徐芳的情绪。
    借助于马有城假作把脉探病的工夫,温朔以气机巡查徐芳体内的具体情况。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更何况治病救人?
    前期准备越是充分,成功的把握性就越大。
    如温朔所料,徐芳虽然仍旧有着极强的自闭情绪,排斥任何人的接近,但上午她突然发作的时候,由小青将其脑海中的煞性气机吞噬了大半,那么短时间内,煞性气机不够浓厚,徐芳的症状就不会太严重。
    至少,不会如上午那般极端发作。
    马有城倒也不是完全在装模作样,古玩一行中但凡功力深厚者,莫不是对历史、传统文化有着相当水准的研究和认知,这其中个五行阴阳的浅层理论,也都能随口道出一堆来,说得直白些,到街上摆个摊就能做大师——尤其马有城,那是阅历相当丰厚的人物,加之智商情商双高,自身又具备常人不及的背景条件,上至庙堂文化,下至市井百态、草莽江湖,无不有切身之体验。
    所以此刻坐在那里为徐芳把脉,他还真就那么点儿高人范儿,也确实在一边感受脉象,一边凭自己对中医学的一丁点儿认知,去分析、判断。
    在他看来,什么事情经历过,那就是一份经验,一份见识,一份阅历。
    他时而皱眉,时而轻叹,一副认真思忖判断的模样……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
    徐芳竟是睡着了。
    而站在旁边等待的徐从军和他的母亲,看马有城的神情变化,心里也是极为忐忑紧张——很显然,徐芳的病症难治,否则马先生也不至于把脉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温朔站在徐从军身侧略靠后半步,凝眉一言不发,心思意念大半都放在了徐芳的体内。
    按照他和马有城商议好的计划,至少争取四十分钟时间。
    越久越好。
    时间一久,徐从军无意间扭头注意到了温朔严肃、略显呆滞的表情,不禁心生诧异。
    他想起了上午女儿发病时,持刀伤人却被温朔反击夺刀后,温朔轻喝了一声“青儿,别伤了她。”
    青儿是谁?
    为什么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温朔会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别伤了谁?!
    为什么,温朔上午会去为小芳把脉?
    他懂得中医学吗?
    上午发生那一切的时候,徐从军也没多想,只当温朔和马有城关切很好,便多少熟悉、学到了一点儿东西,至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马有城也只当作自己听错了。
    然而现在,看温朔的神情,不对劲。
    很不对劲。
    “温朔?”徐从军轻轻唤了一声。
    温朔没有理会他,神情却变得严肃了许多,双眉紧皱——此刻,他的气机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命魂,观察着徐芳的天魂,再由此去判断煞性气息的生成缘由。
    按理说,最好是直接去查徐芳的脑海意识深处,但那样势必会引发徐芳的敏锐防御反击。
    马有城在假作把脉的同时,也在大致估量着时间,注意着徐芳、徐从军,以及那位老太太,必要的情况下,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打扰温朔。
    此刻听得徐从军轻唤了一声温朔的名字,而温朔没有应答,马有城当即轻轻叹了口气,把脉的手缓缓拿开。
    老太太已然迫不及待地走上前询问:“马先生,您看……”
    徐从军本打算再大点儿声唤温朔的,但听得母亲说话,便急忙扭过头来,看到马有城已经停止了把脉,当即便把对温朔的困惑抛之脑后,神情急切地等待着马有城说出诊断结果。
    马有城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怔怔站在那里的温朔,继而皱眉认真地说道:“徐芳的症状,目前属于实病引发的虚灾,仅仅起坛作法,书符诵咒是不够的。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啊?”老太太眼圈瞬间红了。
    徐从军也极为失望地露出牵强的笑容,点点头道:“那个,没,没事,麻烦您了。”
    马有城摆摆手,道:“不过,我可以推荐你们去找你一个人,他肯定能治好徐芳的病。”
    “谁?”
    母子二人立刻又露出了期望的、激动的神情。
    “这个人,徐局长你也见过。”马有城微笑道:“上次温朔公司开业,您不是来了吗?那天有一位我国医学界知名的院士,宋钊生老先生!”
    “宋钊生?”徐从军面露困惑,仔细回想着那天的情况——只是,那时候妻子刚死,女儿又在医院,他情绪低落,压根儿没心思去注意都有什么人物来参加温朔公司的开业庆典。
    不过,既然是一位医学界的院士,还是老先生了……
    那么,一定能行的!
    “宋老先生人在中海市,如今虽然早已退休,却一直都兢兢业业地为我国的医学发展做贡献……”马有城开始不急不缓地讲述宋钊生其人。
    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且,不能引申到温朔的身上。
    好在,温朔虽然大部分心思意念都在徐芳身上,神情反应自然迟钝,但惯于且擅长一心二用的他,还是对外部情况下有所感知。看到马有城不再为徐芳把脉,他就已然开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气机从徐芳体内抽离。
    收回气机,他朝着马有城微微一笑。
    马有城立刻会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道:“唔,我和宋老先生不熟,但温朔和宋老却是关系匪浅,忘年交啊!那,可以让温朔帮你们联系下。”
    徐从军立刻扭头看向温朔,心中更是吃惊不已——这个小家伙,离开东云赴京求学至今,不过两年时间,怎么就结识了一个又一个非凡人物?
    医学界的老院士啊!
    和温朔忘年交?!
    病床上,一直都在假寐的徐芳,也不禁睁开眼睛,略显惊讶看向了那个胖子。
    温朔露出憨憨的,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是,我倒是能和宋老联系上,不过……马爷,芳姐的病,您真得治不了吗?宋老那么忙,不便离开中海,我们再往中海跑的话,太远了,而且……而且宋老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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