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面无表情。
    “戚刀长,你按令行事就好,此事,我心意已决,莫要再多言。”
    一句话,将这一条日后被人称之为‘定海暴政’的政令就拍板敲定了,从这一天起,楚弦这个父母官,也是有段时间被人称之为‘定海暴君’。
    众多里长都是摇头叹息,一幅为你好你却不听劝的样子。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楚弦心中的急迫。
    距离天机老人的预言,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为了大局,只能如此,因为没有时间好言相劝。
    况且,楚弦并不能确定,血月之夜什么时候来临。
    所以这些事情,越快进行越好,哪怕是背上骂名。
    众多里长唉声叹气的离开,今天的政令也就传了出去,可想而知,县里的各方会是什么反应,几乎都是在咒骂楚弦,说他刚愎自用,说他专权蛮横。
    吴德贵在他的府邸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激动的是大声叫好。
    “好,好啊,这个楚弦是自己找死,哈哈,他居然敢下这种政令,当真是被冲昏头了,他以为,他真的能在这定海县只手遮天?”
    吴德贵此刻激动的搓手渡步,当下是叫来自己的亲信,吩咐下去。
    “你们立刻将那位楚大人的政令给我添油加醋的散布出去,另外,鼓动县民情愿,最好是将楚弦这县丞罢免了,这样,他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快去办。”
    那亲信笑嘻嘻点头,走时还道:“大人放心,那楚弦如今已是天怒人怨,他之前就得罪了天佛门,被天佛门信徒当成邪魔,现在他又自己作死,他这县丞,估摸是当到头了。”
    天佛门?
    吴德贵暗道妙啊,现在楚弦就是一条落水狗,不光是自己想踩死他,天佛门看到这机会,也绝对不会错过。
    如此一来,这楚弦当真是要凉了。
    “来人!”吴德贵这时候感觉抓住了一个扳倒楚弦的机会,当下是叫来他的亲信吩咐道:“立刻安排县民去闹事,另外,让县民写万民血书,只要写好,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城府,送去凉州御史府,我看这一次,那姓楚的如何翻身。”
    ……
    定海县内,城墙已经修缮大半,最让人瞩目的,还是用巨木搭起的四根箭塔。
    四根箭塔,分布在城墙内侧,差不多五十步一个,每一个箭塔上,都有铁盾防御,可以让超过五名弓手同时射箭。
    楚弦让几名原是猎户的县军爬上去试了试,便是在城墙之外百步,都可以射到,视野良好,还能用作侦查瞭望。
    有了这四根箭塔,定海县若是遇袭,至少有反击之力。
    除此之外,练兵场内,超过两百名县军日夜操练,这些县军中不免有些刺头,有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但被楚弦收拾了一顿,然后定下近乎恐怖的练兵计划后,这些县军全跪了。
    他们服了。
    不服不行。
    楚弦在练兵上,压根儿没把他们当人看,按照一些人的说法,这就是往死的训练,但实际上,没人真的因为练兵而死,倒不是他们体质个个都好,而是因为,楚弦给这些县军准备了很多疗伤强体的药。
    药丸是一种,除此之外,还有汤汁,最变态的,还有几大水缸的药膏。
    那些药膏,看着就恶心,而且其臭无比,用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将一堆狗屎涂在身上一样,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多别扭,那就有多别扭。
    头一次用的时候,没人乐意,但训练一天,整个人几乎都要感觉被撕裂开,疼痛无比的时候,用了这药膏,很快就能感觉到一股凉意,然后是那种温热,慢慢滋润皮、肉、筋、骨,缓解疼痛,睡一觉,第二天依旧是生龙活虎。
    习惯之后,就知道这玩意的好了,到后来,都不用招呼,练兵之后,一帮子大汉便光着膀子跑去浑身涂抹这仿佛狗屎一般的药膏,一个个还美滋滋的。
    这两百多名县军,对楚弦,一开始是不屑,但几天下来,他们臣服了,这位县丞大人不似其他的官员,高高在上,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着他们一起练拳、练刀,再加上楚弦用单挑的方式搞定了几个刺头之后,这些县军见了他,那都是精神抖擞的行礼,不敢有一丝不敬。
    饮食上,那也是顿顿有肉,却不准饮酒,一次都不行,一旦发现,军棍伺候,有人不信犯了规矩,被打的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然后涂上药膏,吃下药丸,喝下药汁,第二天继续练。
    这些县军服楚弦,也服戚成祥。
    毕竟,是戚成祥日日夜夜陪着他们,教他们拳法,教他们刀法,教他们射箭弓术。
    除此之外,还教一种刀阵。
    这是楚弦借用前世一个极为厉害的阵站之法演变而来的,一般三人成阵,五人,七人,九人也可以。
    成阵之后,分功、守两个角色,按照一定步法挪移转换,配合之下,可以对付几倍于他们的敌人。
    这也是楚弦所能想到,短时间内唯一能速成的战法。
    只不过楚弦希望用不着,因为一旦用到这个战法,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城墙和箭塔没有抵挡住敌人,到时候便是在县城之内,贴身厮杀,那当然会相当惨烈。
    楚弦觉得时间不够用。
    乃至于,这几日天天有不明真相,被人蛊惑的百姓上街闹事,楚弦都没有在意。
    村民迁移的事情,进行的也不顺利,有人配合,但也有人抵触极大,甚至,派了县军去抓他们来,这些人是东躲西藏,就是不配合。
    当时,便是姜渊这老好人,都气的将手里的茶杯砸了,骂道,不识好歹的一帮东西。
    楚弦依旧是平淡的不像话,似乎没有丁点生气。
    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甚至笑了。
    的确是不识好歹。
    但没法子,那也是楚弦治下的百姓,身为父母官,就得为他们着想。
    况且,定海县对于楚弦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在前世时,楚弦得到过定海县不少百姓的帮助,记得一次楚弦染了风寒,都烧的人事不知,是邻家大娘和对街大爷发现并且扛着楚弦,去了医馆,大夫不用诊金,垫付药钱,这才救了楚弦一命,楚弦忘不了周围一群街坊围着自己关切问候的场景。
    还有曾经因为怀念母亲,在酒馆暗自落泪时,慈祥老大爷的促膝长谈,纾解心情。
    也有街头脚夫大哥帮忙搬运行李,却笑着说不用给钱,给口水喝就成的那种直率爽朗。
    甚至有在楚弦失意时,不知谁家的小女孩,拿着一小块蔗糖,用那种纯真的笑容说,大哥哥吃块糖吧,奶奶说,吃了糖,就会忘记不高兴的事情,只会记得快乐的事情。
    那一刻,这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的笑容,在楚弦眼里,甚至和朝阳一样耀眼。
    楚弦最失意的时候,是在定海县,是这里,将他的心慢慢抚平,也是在这里,楚弦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
    在定海县,楚弦经历了破茧成蝶的第一步。
    正因为如此,定海县、包括这里的百姓,对楚弦才有这般特殊的意义。
    楚弦前世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这一世,要还回来。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些普通的百姓,楚弦也要尽全力保卫定海县。
    这里也曾经是他的家。
    ……
    “大人,不好了!”姜渊在练兵场找到楚弦,楚弦看了一眼这位老主簿官,有些意外,因为很少有事情能让姜渊如此慌张和失态。
    “姜主簿,怎么了?”楚弦将手中的钢刀交到了一旁县军手里,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迎着姜渊走去。
    这时候,楚弦看到姜渊身后,还跟着夏泊仲,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此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再后面,更是有八名挎刀的军卒。
    楚弦眉头一皱。
    光看这军卒就知道,这是隶属于御史府的护卫,再加上前面几个官吏的威猛姿态,不用问,都是官位高于楚弦的上官。
    其中一个,应该是凉州之地的监察御史。
    驻守一州的监察御史,虽然只是正六品,但其权力极大,像是刺史、长史等高官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更不用说是下面的地方官员,见到监察御史,有的甚至会吓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因为一旦被御史找上门,那十有八九是要倒霉。
    楚弦回忆了一下,现在凉州的监察御史,应该是叫做陆柬之,此人才学极高,为官清廉,正直,严明,一般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担任御史。
    果然,一旁的姜渊此刻小声道:“楚大人,这位是凉州监察御史陆柬之,陆大人,有人写了万民血书,要求城府罢免你,更是惊动了这位陆大人。”
    姜渊语气焦急。
    显然一个小小的县地,居然惊动了监察御史,那是要出大事情的。
    楚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是上前按照正常的官员礼仪,行下官礼:“定海县丞楚弦,见过御史陆大人。”
    陆柬之五十岁上下,神态威严,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此刻上前道:“定海县丞,你可知罪?”
    上来便是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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