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所谓是计划跟不上变化的意外接踵而至;很快就有来自北面的紧急消息,而且不止一个来源却是几乎不分先后相继而至。

    其中有那位便宜岳母曹皇后的家书,也有太平军的老朋友赵璋及其代言人刘塘的私信,甚至还有来自诸门巡防大使兼京兆少尹孟揩手下的口信。

    “黄王上朝议事时气急病倒,此事没有人可以做主,只能暂放一边了?”

    周淮安惊讶道,然后他又继续看了下去。

    “同州镇守使孟绝海已然退兵至蓝田关,让出商洛道以北的商洛、上洛诸县?倒是好个以退为进甩包袱的手段和盘算。。”

    “那是否传令前方赵引弓部继续进军呢,”

    在旁的当值参谋组长李少泉当即请示道。

    “当然是继续前进,把周边的洛南、丰阳都给我拿下来,再将主要的财货、人口集中迁移到上洛县去。。就地打造成为一个前进基地好了。。”

    周淮安当机立断了。

    随后,他在着大都督府再度召集起来的高层特别会议上,大声的强调道:

    “既然黄王身体不豫,我们也要做好最坏可能性的打算了。。一旦关内义军有大变,我们这里就怕措手不及的。。所以先要实际扶持住那些与我军素来相善的派系,在后续的局面中站稳脚跟才是”

    “但是以此为由兴师问罪主动进攻关内的话,只会令仇者快亲者痛,而白白便宜了苟延残喘的朝廷方面,或是令那些首鼠两端的北地藩镇们白白捡了便宜。。”

    然后周淮安用力在大地图上重重的一点。

    “所以这一次,我们做好准备西守东进好了。。”

    “东进!!!”

    在场众将和部属、幕僚们也是表情各异的哗然嗡声起来。

    “虽然总体时机和局势上尚未完全成熟,但是也已经时不我待了;如今荆湖、山南境内相继平定,比邻的剑南正当三川内乱不止而无暇他顾,难得西线暂无后顾之忧。”

    “然而一旦北地大乱纷争尽起,怕是就再也没有让我们肃清周边,将侧后方连成一片的机会了。。淮南的官军势力尚在,又有长江为堑暂且不用去动他。”

    “倒是江东两浙、宣歙三路依旧纷乱不止,而割据林立,正好可以从江西、岭外相继进兵,合力收割上一波再说。。最初步目标,重点占领和控制东南沿海的港市以为海陆转运节点;搜括沿途的人口和车船、畜马等资源。”

    “其他的内陆地方就算不能直接占领下来,也要将其摧垮和打残掉,或是扶持相对亲善的新势力,令其三五年内,无力成为牵制和骚扰太平军治下的隐患。”

    “因此需要动用的兵马不一定要多,但一定要精干老练;除了必不可少的水军舟师之外,这一次也该轮到操习新式战法的火器之师,正式派上用场了。”

    在场的朱存、柴平、曹师雄、张居言、王重霸、刘六茅等掌军大将,都不由在表情和眼神复杂的相继对视之后,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了。

    毕竟,自从太平军转入巩固和肃清地方的休养生息模式之后,就再也鲜有大规模的战事可打了,就算是一些局部的边境冲突,也根本无须劳烦到他们这个层面和级别,往往就已经足以平定和解决了。

    虽然对于一个正在努力埋头发展的新生政权,没有战事可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们就算是未闻战事的日常里也各有事业和任务在身,不可谓不够充实或是权柄在手。

    但是身为武人的那点建立功业名声和追逐战绩的天然渴望,还是安定而又忙碌的日常生活难以磨灭的。尤其是在太平军上层普遍年龄结构,正当壮年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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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长安城了发生的变故,在当事人无力遮掩而各顾心思的情况下,也很快就风传遍了关中、关西大多数义军及其相关势力的地盘上。

    “圣上病倒了?。。那如今朝廷是谁人在主持局面。”

    正在滑州城里过了个不错的肥年,又正与众部将围炉迎春,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饮酒的朱老三,不由摸了摸满是油渍的嘴角诧异问道:

    “乃是尚总管前头的五相共议,然而至今尚未有个章程和决议拿出来。。而根据内廷尚(儒)工部(尚书)那儿送出的消息,”

    负责长安方面联络的掌书记李振连忙道。

    “自西南路的散关大营溃灭消息传出之后;同州孟(绝海)防御已然止步于陈仓与眉县交境的太白山下,与季(逵)大将军合兵做一处,就近收拢溃亡的士卒”

    “而北路原本叛贼黄皓所掌的坊州大营,亦是在坊州城下相互攻杀起来而乱不可收拾了;盖老都统正在率部赶往平定当中。。”

    “唯有西路的奉天大营尚称完好,又有彭(瓒)大将军坐镇坐镇,但是也已经人心动摇而军中思退了。。费枢密打算使皇城点检使、左金吾白(日升)大将军,领在畿兵往接应;”

    “然白大将军以监守皇城之要非黄王之命而不受;遂有郑(汉璋)宪台建言可从关东之地调兵以为支应;当以都畿道内为优先。。”

    “关东调兵?。。”

    这下拿着串蜜渍金桃啃咬的朱老三,顿时停下来手口来;而那些正在开花大嚼大饮的军将们,也不约而同面面向觎噤声,只剩下左近炉中炭火灼烧的哔剥声。

    大齐别设在都畿道內的留守兵马虽然有好几支;但是其中实力最壮、甲械最全的无疑就是,他们这支以河阳南关为最初驻地的都畿(东都)北面防御使,如今的东南面行营都虞候麾下军马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军中兄弟们,可是好容易才在这都畿道附近打下一块地盘,作为安身之所立足下来;又与左近的天平军曹翔、河阳军诸葛爽,方才达成隐然互助的三角联盟。

    又靠鲁阳关和文城栅那边与山南境内的互易往来,居中很是赚了好几笔过境买卖的好处;正当是欲罢不能之际,怎么又肯轻易放弃眼前的一切,重新跑到关内去拼命呢。

    要是大齐天子黄王自己的号令和积威深重,他们或许不敢有所非议和置拙;可这仅仅是政事堂上那几位相爷的堂议而已,这就让人无法打心底信服了。

    “这又是什么狗屁章程。。”

    路过汴州当地新投奔的踏白都都头李思安,当即不忿的叫喊出声来。顿时就有人响应着接二连三叫道:

    “去他娘的堂议。。”

    “这些贵人们真不当人使。。”

    “难不成关内的兵马要惜身保全,关东的将士就要舍命不顾了么。。”

    “闭嘴。。此事岂是我等可非议的。。”

    朱老三当即脸色不豫的呵斥和打断。然后他又用深沉严厉的眼神巡娑着在场众将,而一时无人敢与之对视,才继续苦口婆心道:

    “难道才过了两天的安生日子,就忘了自个儿身为义军的根本,忘了咱们还是大齐新朝旗下的兵马么;若是大伙儿不能和衷共济维护得大齐,维护得皇上的号令与威仪;便就是以满天下之大又有谁人,能尊敬和看重区区一只草头人马呼?”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信使的急促通报声。

    “报,郑州有变,都畿东面防御使刘建峰为监军使陆文静所诱困于夕阳楼焚之;麾下各将自此相攻于城中而杀掠不止。。”

    “洛都留守副使费振生已经就近发兵往攻,并使人传喻四方防御、行营兵马,协同平定郑州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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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山(南)西(道)凤州北端的大散关内,刚刚在一场从天而降的大捷当中,缴获了关外贼军的大批辎重物用的驻守官军中,也洋溢着某种快活与振奋的气氛。

    “好。。好。。好。。真是好的紧。。这岂不就是我唐自由天命的佐证。。”

    满面蜡黄枯瘦病容的飞龙使、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杨复光,也在大声赞叹拜倒在面前的黄皓等人,又对着左右笑道。

    “尔等虽为黄逆近属,却能及时弃暗投明也不是为一场当世传扬的壮举和义行,自然少不得一场足以匹配的大富贵。”

    “小黄头领此番的及时反正,可不是一举数得,瓦解了至少一路贼势,又动摇了另外两路的贼军。如此泼天大功,莫说是区区的守臣(防御使)、连帅(观察使),便就是一副正任的旌节(节度使),也是足以相酬的。”

    在旁面有得色抚颌不言的左枢密使杨复恭,也顺势接口道:

    “如此甚好,我有闻天雄军(秦、成、阶三州节度使)镇帅尚且缺位,而凉州(节度使)使君郑尚书年迈将告老,或可择一领受之。。”

    杨复光亦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当即慨然道:

    “此事大兄与杂联名保举,又有郑相公副署其后,所差的也不过是圣主一纸鹤音宣下了;在此之前,也断然不能慢待了有功之人,先以别敕告身授右龙武将军,暂领金商观察使如何。。”

    “承蒙中贵人吉言,在下,在下,实在是感激涕听啊。。”

    听到这话,黄皓心中才一块石头落定而略微有些放松下来而做出感怀和动情状。要知道他说动这些追随他多年的亲信部众随他反水,可是没少用诸葛爽之流的事迹来往复强调和许诺过。

    虽然诸葛爽如今也拜服在那位老叔的旗号之下称臣,可是无论归属在何方旗下,他以节镇蕃帅之身作威作福、自成格局的权柄,却是从始至终未曾有所动摇过的。正所谓是:大丈夫当是如此

    这些年下来他也看得明白了,这世上所谓的义理和名分、亲缘之类的事物,哪怕嘴上说的再多做的再多,终究还是比不上手中握着的刀子和可以予取予求的地盘;

    那个在广府不名一文的和尚,便就是暨此跟在黄王身后捡了天大的便宜;又反过来赶走了原本压过一头的孟楷;最终势大之后,就连曾经不喜和厌弃他的黄王,都要许以婚姻来笼络和安抚之。

    只要他有足够的权柄和地盘,而对方尚在世间一日,就始终有可能夺还所爱,乃至让那些轻视和慢待自己的人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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