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义叹了口气,发牢骚道:

    “招安虽然丢人,但总比京城被攻破的好,现在搞得好像是要刨了各家的祖坟一样,真是难以理解。”

    仇孝直笑道:

    “有什么不好理解,卫侯刚才不是还把明日朝中提议招安的炮仗丢给隆公公了吗?卫侯都不愿意接,各位科举出身的大人们更不愿意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也笑着摇摇头,不再答话。

    仇文若说道:

    “事不宜迟,再回鱼公公那里要耽误时间,现在我们当是在宫城中轴附近活动,离拱极门最近,依我之见我们还是直接出宫去章府的好。”

    兰子义想了想说道:

    “这么做是有道理,可是我们现在拿得是宫城腰牌,并没有京城夜行的腰牌,而且也没有马匹,出了宫城寸步难行,我们还是得回台城卫衙门才行。”

    这时一直带路闷头不说话的小太监突然开口说道:

    “卫侯若是着急出宫只需前边路口左转,向南一直走便可,宫城四门守卫都是御林军,刚才出门时爷爷专门给了我他的贴身腰牌,卫侯用这腰牌去拱极门可从守军那里换取城内腰牌和马匹,爷爷那里我回去通报即可。”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小太监,那小公公弯腰说道:

    “小人是爷爷贴身奴才,要不爷爷也不会让我为卫侯带路,卫侯不用担心我使坏。”

    兰子义听到这话笑道:

    “公公严重了,在下不敢。”

    说着兰子义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腰牌,然后伸手入兜想要取些银两,结果一摸才发现两袖清风,这才想起连续两个月东征西讨,身上早就不带钱了。

    正在兰子义脸红之时旁边仇孝直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这张银票被仇孝直叠的整整齐齐,看那样子已经是被汗水浸湿了好几次,但银票上的花纹清晰,印鉴无误,兰子义一看才发现那是他于仇孝直初次见面时赏给仇孝直的那张百两银票。

    仇孝直把银票递给小太监,说道:

    “多谢公公帮忙,这点银两是我们卫侯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手下。”

    那小公公借着灯火看到居然是张百两银票,眼睛里的光放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说道:

    “卫侯客气了,小人不敢要。”

    仇孝直一把将银票塞到小太监怀里,然后掉头拉着兰子义就走,并对小太监说道:

    “公公太见外了,拿着就好。我们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了。”

    兰子义当然不会不明白仇孝直的意思,对这小太监点了点头就跟着仇家父子两人阔步向前去了,

    那小太监在后面将银票捋了又捋,看了又看,然后赶紧叠好放回怀中,生怕被别人看见,

    小太监再抬头则看到兰子义已经走远,便放大声音远远喊道:

    “大家都说给卫侯办事最好了,今后卫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兰子义听到这句话时已经转弯向南,他对着旁边仇家父子小生说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仇文若笑道:

    “不是难养,是没钱养。”

    兰子义听着也笑了笑,然后对仇孝直说道:

    “那明明是先生的钱,结果被我占用了,回头可要加倍还给先生。”

    仇孝直也笑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虽然没钱但也不贪钱,不过卫侯既然许给我赏钱,那卫侯可就不要忘记了,我将来是一定会要的。”

    仇孝直这话说完后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这种轻松的气氛兰子义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三人快步前行,一路无话。走了有一会功夫之后兰子义看到前面道路尽头伟岸的城门楼。

    兰子义刚向开口催促仇家父子快点前行,前面黑暗之中却传来声音道:

    “站住!来的是谁?”

    兰子义听到声音赶忙拦住仇家父子停下,然后掏出刚才小太监给的腰牌,说道:

    “我乃卫亭侯兰子义,刚刚拜访过司礼监隆公公,现在有事要出宫,烦请这位兄弟为我开一下门。”

    兰子义话说完,黑暗中便有灯光亮起,,几个御林军战士端着长枪长刀从黑暗中现身来到兰子义面前,领头那人仔细打量了兰子义,然后有接过兰子义的腰牌仔细看了看,之后回头说道:

    “都把家伙放下,这是卫侯,有鱼公公的夜行腰牌。”

    兰子义见将士们放下戒心,便说道:

    “我们需要京城的夜行腰牌,还需要三匹马,这里有吗?”

    那军士答道:

    “当然有。”

    然后便吩咐跟来人去门口准备,接着这军士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请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城。”

    兰子义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仇家父子,仇家父子点点头,三人便跟着军士去了,可这军士并没有带兰子义往城门走去,而是带着兰子义爬上城门楼。

    兰子义感觉不对,在登台阶时止步问道:

    “这位卫军,为何把我带上城门楼而不是开门放我出去?”

    那军士见兰子义止步,回身作揖道:

    “卫侯不要担心,我这就是为了放卫侯出去。夜开城门乃是死罪,卫侯要想出城只能从城墙上做篮子放下去。”

    兰子义听到这话好似明白了,点了点头,又继续跟着军士登城,兰子义好奇的问道:

    “可为何招贤门那里晚上可以进出?拱极门就不行?”

    军士边走边答道:

    “招贤门内便有御林军驻扎,还有台城卫衙门,想不开门也不行,那是特例,我大正律上都写了的。”

    兰子义边点头边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然后就随着军士登上城头,来到墙边,有好几个军士正在准备绳索竹筐,但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兰子义只好先等一等。

    站在墙边的兰子义本想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京城夜景,但身后异样的感觉却让兰子义如芒在背,兰子义回头才发现城墙上的军士们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哪怕看到自己回头也不避讳。

    兰子义不解,问旁边带他上来的军士道:

    “这些将士们是怎么了?”

    那军士看了看兰子义,又看了看其他人,眨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倒是旁边的军士们当中有人胆壮,直言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担心被人秋后算账我不担心,

    卫侯,我们只有一个问题,出京那么多将士,河北还调来十万禁军,为何现在回来的只有卫侯一人?“

    夜很黑,还不停的下着雨,城墙上灯火昏暗,兰子义站的远远地看不清说话将士的脸,但兰子义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军士身上散发的那股愠怒,不仅是说话的这个军士,周围所有人身上都散发出来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怒气。

    竹篮已经为兰子义准备好了,但兰子义并没有打算现在下城,他转身面向那名说话的军士,挺直胸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在江北折了十几万兄弟,这是事实,我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资格对你们说我已经尽力,我也没有脸面对你们说江北的胜仗全是我打得,因为只要我败了那我就要对那些在我的命令下战死的将士负责。

    我要说的是,现在贼寇与我们只有一江之隔,拱卫京城,保卫皇上的只有我和你们,待到贼寇渡江之后我还要与你们同生共死,一同讨贼,到那时若我还是败于贼寇,那我绝对会用我的尸体挡住贼寇进京的道路,而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给我战到最后一个人。“

    说罢兰子义便转身招呼仇家父子坐进竹筐,在兰子义入筐之前他又回头看着已经有些惊讶的军士说道:

    “你问的不错,我没有资格找你秋后算账。”

    说罢兰子义便坐入筐中,城头将士们当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只是这时的私语并非刚才的指责,而是一种自发的讨论,带兰子义上来的军士一边降下绳索,一边对兰子义说:

    “小人盼着与卫侯并肩作战的那一刻。”

    兰子义看着军士点了点头,然后便随着绳索降下城墙。

    落地之后已经有将士准备好了马匹,门外的将士将马匹转交兰子义后又向兰子义索要宫内行走腰牌,然后将京城夜行腰牌交给兰子义他们。

    兰子义与仇家父子将腰牌换上,牵着马匹走出护城河外老远才敢上马,接着兰子义便与仇家父子猛抽马屁股,朝着西南葱河河岸章鸣岳府上而去。

    闭城之后城内宵禁,除京城少数几个坊内灯火辉煌,歌舞连连之外,城内其他地方大部分人家都只是点着灯火安居乐业。

    妖贼已在江北纵横驰骋,而京城之中居然还是一副祥和景象,者颇让人感到意外,也多亏了大街上没有太多人,兰子义他们三人才能再短时间之内感到章府。

    到了章府门口,兰子义看到门上熟悉的题字,心中一悸,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士林魁首章鸣岳,也就是在这里兰子义被狠狠地欺骗,也或许一切都是兰子义的猜想,其实章鸣岳并不是什么幕后黑手。

    兰子义这么想着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交给府里出来的小厮,就在这时兰子义看到在他们旁边还停着一匹马,那马是从前线军中骑回来的战马之一,兰子义认得那马鞍。

    “吱~”的一声,章府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缝,一人从门中走出,兰子义可以看出这人脚步踩踏用力,应当是有怒火积攒在心中,

    那人怒气冲冲过来牵马,正好被兰子义看见,兰子义先是一惊,之后也坦然了,开口问道:

    “戚候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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