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没发现,就在他们身侧不远处,那个抱着黑猫的宫装女子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立了‘魂契’的缘故,此刻她眉头微蹙,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悲伤的神色。看着对面那张绝美的脸庞由艳光四射变得面如死灰,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怀中的黑猫自语般道:“果真天下男儿皆薄幸!”

    “喵呜——”黑猫委屈地叫了一声,身子在她怀中不安地扭了扭。

    宫装女子低下头看着黑猫蓝幽幽的大眼睛,伸手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嗔怪地道:“我又不是说你。”

    “喵——”黑猫这才满意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安静了下来。

    李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一片虚无。

    就在此时,箜篌终于开口了:“属下多谢教主成全!”

    李渔顾不上再去追究心中那一丝不安的来源,而是惊喜地回过头,看着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女子,有些不确定地道:“你要真的喜欢他才行,我不希望你有一丝勉强。若是你对江左使无意,教中这些年招了不少年轻人,我们可以慢慢考察。或者我们可以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到时候广邀天下少年英杰……”

    “不必了!”箜篌出声打断道,“江左使就很好。”

    李渔没有去计较她的无礼,反而耐着性子道:“终身大事不能马虎,这可关乎你一生的幸福,你要考虑清楚才好。”

    箜篌面色平静地道:“属下已经考虑清楚了。江左使文武双全、仪表堂堂,而且为人沉稳大气、重情重义,这些年来对属下也呵护备至、体贴入微。若非江左使多次拼死相救,属下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教主一心为属下着想,这一番苦心属下万死难以为报!”说完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居然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李渔见状反而感觉有些不安,心中有那么一瞬间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万没有再回头的道理,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道:“那……我回去之后就安排你们成亲?我说真的,要是你现在想反悔还来……”

    “多谢教主成全!”箜篌冲着他嫣然一笑,再次屈身行了一礼。

    李渔后面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嗓子眼,老半天没说出话来,良久方道:“那好。”

    虚空处的宫装女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摇头道:“真是无趣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罢了,这丫头现在心愿未了,我若是强行占据她的躯体有些不忍心。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黑猫的额头,呢喃道,“黑曜,你觉得我这样做好不好?”

    “喵——”黑猫的脑袋在她的手心蹭了蹭,似乎是在赞同她的决定。

    从宫装女子出现到最终消失,李渔始终毫不知情,虽然总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可是当他极目四望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最麻烦的事好歹是解决了,他暗中舒了一口气,缓步上前站在石台的边缘处,目光看向石壁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洞口,心中暗忖,“这里这么大,也不知道她被关在了哪里?”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子道:“箜篌,你有没有注意她被关在哪里了?”

    此时箜篌痴正痴地凝望着他的背影,见他突然回头有些慌乱地收回了目光,随手一指下方道:“我看到她跟那口石棺一起掉下去了。”

    “什么?”李渔大吃一惊,低头看了一眼黑不见底的深渊差点骂娘。

    之前他听到苏璟跟那个神秘女子的对话,一直以为唐子昔被关在了一处相对安全的所在,他只需要来这里将她带走即可,所以这才从容地设计杀死祁永川,才从容地替箜篌安排她的终身大事。他也料定唐子昔可能会吃一点苦头,却万万没想到情况比被关在这里被阴蛛啃噬还要糟糕。

    这下面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但是那种弥漫着死亡跟腐朽的气息却实实在在地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多朝下面看一眼都不情愿。所以他根本不用想,也无法想象,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此时距离他跟苏璟分开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他难以想象在这段时间里那个胆小柔弱的少女在经历着怎样可怕的事情。

    箜篌看着脸色铁青的青年,有些畏惧地缩了一下身子,道:“教主恕罪,属下……”

    李渔似乎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他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女子终究没有说出苛责的话,只是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道:“算了,怪我一直没有说清楚。”说完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由深渊带来的气息。

    箜篌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咬着嘴唇看着那道身影,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不甘的神色。

    良久之后,李渔方睁开双眼,自语般道:“还好,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深。”说完也不管身侧目露哀怨的女子,自顾自爬上了山壁去扯那些粗大结实的藤蔓。

    他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扯了厚厚的一大堆,接着又开始将它们打结连在一起。他做得很认真,连箜篌走到了身边都没发觉。直到一双柔软而颤抖的玉臂温柔地环住他的腰,螓首轻轻靠上他的后背,才有些僵硬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皱眉道:“箜篌,你干什么?”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弄伤了对方。

    感受到了对方的挣扎,箜篌更是用力地抱住了怀中人,口中呢喃道:“飞煦哥哥,我喜欢你!从九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开始喜欢你,喜欢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才第一句话李渔就愣住了,本来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任由身后的女子将他越抱越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让我捉摸不定。以前我们很好的,每一天都形影不离。我开心的时候你会陪我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会逗我开心。记得有一次,我忽然很想吃栗粉糕,可是教里的厨师却不会做,你就偷偷跑下山给我买回来。栗粉糕我吃到了,你却被教主关了整整十天禁闭。那十天里,我每一天都在恨自己为什么要嘴馋,为什么要那么矫情。不过是一块糕儿罢了,不吃又不会死,可是看你受苦我却像是要死了一般的痛。我以为你肯定会讨厌我,不会再理我了,可是你出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在问我糕摔坏了没?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这一辈子我一定要待你好。就算拼尽性命,我也要待你好。”

    “箜……”李渔艰难地开口,谁知话没说完嘴便被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从来没敢奢望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帮助你,飞煦哥哥,我只想让你快乐。”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教主,因为你讨厌那些尔虞我诈、血腥杀戮。没关系,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帮你做。我杀光了那些对圣教不忠的人,收服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还亲自收纳了许多的新教众,成功地将圣教发展到今天,在江湖上总算有了一席之地。”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容易,可是我都坚持下来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想到这是在替你分担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从第一次杀人的呕吐做噩梦,到现在的面不改色,我就知道我可以。我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可以成为你最得力的下属。飞煦哥哥,我做到了,是不是?”

    李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本来已经波澜不惊的心再次翻涌起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身后的这个女子居然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事,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任意妄为而让这个本来柔弱的女子承担了这么多。

    在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说要他把箜篌娶回家。可是不是这么算的,感情不是这么算的。在他心中,一直把箜篌当作亲妹妹一般疼爱,对她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他很清楚,就算没有唐子昔的出现,就算一直跟她朝夕相对,他也不可能对她产生情意,更不可能把她娶回家。他不能因为私心,而让对方一直这样的付出。

    他轻轻扯开那双胳膊转过身,双手捧起那张泪眼婆娑的脸庞,道:“箜篌,你是一个好姑娘,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可是我不能昧着良心欺骗你,我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影子,而且此生此世我都忘不了她。”

    箜篌的眼泪如泉水一般汹涌而出,哽咽道:“我不在乎,我也不会阻止你去想她、念她。我只希望能留在你身边,哪怕做不成你的妻子,只是让我做一个小丫鬟,我也心甘情愿。飞煦哥哥,你不要把我嫁给江左使,不要把我嫁给别人。好不好?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箜篌,不是这样的。”李渔的眼眶也湿润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忍不住想要点头答应,可是心里最后那一丝良知告诉他绝对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只会害了三个人。

    箜篌突然哭着推开他,尖声道:“你还要我怎样?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答应?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边而已,这样也不行吗?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会后悔,才会答应?好,我成全你!”说完扭头纵身一跃。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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