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正在发愣的倪鹏飞惨呼一声,捂着撞痛的膝盖叫道:“丫头,你想谋杀啊!”

    不知什么时候,又蹲下去翻东西的唐子昔回头一看,赶紧将手中的绳索松了一点点,随口扔下一句:“抱歉,忘了你还拴在上面。”

    “什么叫拴在上面?你当我牲口啊!”倪鹏飞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极为生气,愤愤不平地抱怨道,“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那个家伙,但是我好歹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知己兼哥哥。最明白你心思的人是我,最顺着你的人也是我,就算陪你的时间比那家伙也只多不少。就现在这情况,那家伙这次八成回不来了,以后还不得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得对我好一点?重视一点?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这样厚此薄彼,我可……”

    说着说着,他突然愣住了,赶紧停下了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唐子昔身子一僵,接着便站了起来,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缓缓朝他走来,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一片惨白。

    她走到倪鹏飞眼前站定,努力控制着语调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八成回不来了?是不是漠北有消息了?你要是我最好的朋友,就不该瞒着我。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她的声音颤抖,目光紧盯着倪鹏飞,手也不由自主捏紧了衣角,看那用力的程度,似乎要将衣角捏出水来。

    此刻的倪鹏飞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好死不死的,提那个家伙干什么,这下装傻也装不过去了。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得有些可怕,几乎落针可闻。

    倪鹏飞不自在地动了动,摆脱了那股无形的压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

    见到对方一脸为难的神情,唐子昔凄然一笑,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她转过身,回到那堆东西前,痴痴地看着那些,倪鹏飞口中‘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喃喃地道:“他走到时候告诉我说,短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现在五年之期将至,他却毫无音讯。其实我心中早就猜到了。”

    她慢慢蹲下身,从其中拿起一把精致的弓弩。弓身漆黑如墨,微微透着光泽,弓弦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丝毫的磨损。

    看着手中的弓弩,唐子昔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甜蜜的笑意:“他刚到漠北不久,就托回京禀报军情的璟哥哥,带了这把弓回来,还说他回来以后要跟我比试。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不要偷懒。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铁血营里的神射手很多,为了方便练箭,也为了锻炼自己,我征得父帅的同意加入了铁血营。就这样,我学会了挽弓射箭,百步之内例无虚发。将领们都说,如果我去考武状元,必定十拿九稳。不过,我知道这个成绩还是远远不够。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啊。肯定会比我更勤奋、更刻苦,所以我从来不敢懈怠,这些年来都没有停止过练习。心里总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让他大吃一惊……”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看着她单薄又孤单的背影,倪鹏飞有些心疼地伸出手,但是却在离她的头发,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了,最终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十几年的相伴不是假的,他实在是太了解唐子昔。知道这个丫头是个极其内敛的人,轻易不肯将心中的真实情绪示人。现在,难得她肯将这些话都说出来,就怕她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唐子昔静默了半晌,终于慢慢地接着道:“不过很可惜,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开始还有璟哥哥偶尔回来,我能知道他的安危。但是这两年,就连璟哥哥也不再回来。现在想想也对啊,他们可是生死相托的好兄弟,如果他有难,璟哥哥断然不会独自离开。我很担心,不顾他当初的叮嘱,开始不停地写信,可托人带去的书信,却从来没有回应。我央求父帅让我去漠北,他不但不答应,反而将我关了起来。我去求娘亲,去求奶奶,甚至去求淑妃娘娘,没有人愿意帮我。父帅为了防止我偷偷的去,甚至直接下了军令给沿途的驿站,一旦发现我的行踪就马上上报。他是当着我的面下的令,我知道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就是要我死了这条心。但是我是谁啊?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家大小姐。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好了。既然没人肯帮我,那我就去帮助别人好了。偌大的洛阳城里,浮云众生,总有人需要我……”

    听到这里,倪鹏飞有些恍然大悟之感,难怪这几年她老是在洛阳城里惹是生非,连尚书大人的独子也是说打就打。

    接着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那‘水烟阁’那次?”

    “那次啊,其实是个意外。我既不是去行侠仗义,也不是去惹是生非。我本来是要去‘芙蓉水榭’的顶楼看夕阳,没想到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进了‘水烟阁’,没想到被对方发现了,情急之下我就胡乱进了一道门,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唐子昔貌似漫不经心地答道,跟着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我见到的人是谁吗?”

    倪鹏飞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摇完才想起对方看不见,忙道:“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就见到人群中的你,跟那一片狼藉。”

    唐子昔叹了口气,自语般道:“那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这里面也许有其他的原因。”

    倪鹏飞撇了撇嘴,对她老气横秋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没有开口反驳。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钟声。钟声悠扬,隔着重重楼宇传来,已经变得有些飘渺,听起来让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唐子昔不由闭起眼睛,听着悠扬的钟声,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腿上的疤很深吗?”

    正在侧耳倾听的倪鹏飞,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也没有多犹豫,道:“还好,也就一道小疤,不碍事!”

    “你知道吗?”唐子昔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询问,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听人说,如果能在破晓时分,在第一束阳光照到的地方,亲手敲响钟声九次,心中的愿望就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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