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封赏让群臣哗然,即便是裴旻也很是意外。

    尽管侍御史的上司就是御史中丞,两者看上去似乎只差一阶,但这一阶却有实质的飞跃。对比来说侍御史只是掌控御史台中的台院,而御史中丞却总揽台院、察院、殿院三院事物,是御史台名副其实的第二把手,权势提升了岂止一倍。至于地位的提升,更不用说。若说侍御史是管理层级别的,那御史中丞就是领导级别的。御史中丞是可以晋升入相的,唐朝是多相制度,只要皇上有心提拔你为相,给你加封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便是一国之相。御史中丞周允元、检校御史中丞吉顼这两人便是由御史中丞入相的。

    不论是权势还是地位,彼此的差别不是用道理来计的。

    群臣看着裴旻都觉得有些眼热,封侯拜相是为官者梦寐以求的事情。裴旻依仗从龙之功,年纪轻轻以获得国公的身份,已经让人羡慕的直流口水,现今又得到了御史中丞这样的雄职。可以想象,至多十年,若李隆基不改恩宠的话,裴旻将会成为最年轻的外姓宰相。

    不过他们也知道裴旻这一切得来的并非没有缘由,就如李隆基诛杀韦后、宗楚客荡平韦武余孽获得太子之位一样,都有着事实的功绩摆在眼前,不得不承认这个还不及弱冠的少年郎确实惊才绝艳。唯有个别觉得李隆基赏赐过重,暗暗不服。

    裴旻正打算退下去,李隆基却叫住了他道:“裴卿,朕昨天也收到了你的上疏,朕想不到佛教之害,如此严重。你与重臣说说你昨日发现……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慎重处理。”

    裴旻颔首道:“佛教与南北朝时期兴盛发展,根据北魏《洛阳伽蓝记》记载洛阳城中寺庙鼎盛时达到一千三百多所,僧尼多达十数万之众,南方的建业也有佛寺数百座。正因如此盛行,才有了两起灭佛事件。其中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意图统一北方,国家政策是全民皆兵。而僧尼免除租税、徭役动摇了北魏的根基,与锐志武功的拓跋焘相左。”

    “至于北周武帝灭佛,更是表明佛教之患……当时因为北周的开国皇帝孝闵帝宇文觉和明帝宇文毓很虔诚地信佛,佛教在其境内长盛不衰,境内僧尼多达三百余万。这意味着有三百余万劳力,不用服役纳税,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徭役。没有徭役就意味着没有兵源,没有人搭桥修路,没有人疏通堵塞的河流,没有人开垦荒地,没有人兴修水利……徭役过重是百姓之祸,可没有徭役则天下为之大乱。徭役是国家之本……僧尼动摇徭役,等于动摇国家之本,两起灭佛事件的应由便在于此。”

    “昔年武后当政,纵容佛教肆意发展,以至于现今佛教遍布长安,诸多不愿生产不愿服役纳税之人,纷纷以各种手段成为僧尼,根据统计仅长安僧尼数量,已达四万,其中半数都是投机取巧份子,严重危害国家生计。长安尚且如此,何况天下?初步估计,全天下僧尼早已过百万,所造成的税收损失,不下千万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因故臣提议,严整佛教,疏汏僧尼,拆毁不必要的寺庙,以挽回我大唐损失。”

    裴旻面对群臣,毫无惧色,将自己调查之事,对比史上事件,将厉害关键一一言明。

    后知后觉,朝中文武大多都不是信徒,对于宗教之事,知道的不多。

    这听裴旻说起,才知道长安竟然有如此多的僧尼,无不交头接耳的细说此事。

    “裴中丞,莫要危言耸听!”这时殿中却传来了反对之声。

    裴旻循声望去,却是殿中少监王守一。王守一是大唐驸马,也是外戚,他的妹妹正是李隆基的皇后。王守一是朝中少有的佛教信徒,贵戚竞相营建佛寺是一种风气,裴旻提议拆毁寺庙,正犯了他心中忌讳。

    王守一道:“陛下,裴中丞此言大不敬,神佛之事,却不可深信,亦不能不信。或许正如中丞所言,现今僧尼泛滥,只要疏汏僧尼便可。严整佛教、拆毁寺庙对佛大不敬,恐遭天谴。”

    裴旻眉头一挑,对于神佛之事,他原本是压根不信,但莫名的穿越至此,灵魂与裴旻互换,心中对神佛也有着点点迟疑,但念及昨日调查的资料,以及后世佛教的危害,高声道:“佛图澄、鸠摩罗什号称高僧,名动天下,信徒万千,但无法挽救后赵、后秦的灭亡。齐世宗、梁武帝崇信佛教,却未能免除灾殃。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陛下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天大功绩。若神佛真有怜悯之心,岂会责怪陛下?”

    李隆基高坐上首,大义凛然的道:“只要我大唐国家兴盛,朕宁可受尽苦难,在所不惜。”

    他此言一出,群臣动容。也知整治宗教一事,势在必行。纷纷吹嘘拍马,李隆基的帝王形象无比高大。

    李隆基也趁势商讨,当天就由中书省颁布了治理宗教的公文:各州各县,限制寺庙数量,限制僧尼数量。对于天下僧尼展开了筛选淘汰,比原来的十项要求,更加严苛。尤其是意图逃避要以税收的富户强丁,更是给予严惩。此公文制度落实下去以后,最先实施的是国都长安,随着长安几处寺庙的拆除,寺庙余钱也公之于众,一家并不显名的寺庙,竟然拥有五十余万贯的家底。僧尼之富,可见一般。群臣方才知道裴旻所谏之事是何等重要。政令更是因此落到了实处:全国因弄虚作假被勒令还俗僧尼的多达四万二千余人,收到逃避税款共计三千万贯,裁撤僧尼五万六千余众。大大限制了佛教的发展,将佛教带来了的危害,降至了最低。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有任霖、阮松之事,御史台的形象再次有了转变,百官对于裴旻的检举制度产生了认可,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戒,不敢随意触犯法纪了。这也是御史台存在的真正意义,为了警示而不是惩罚……

    裴旻回到了御史台,受到了同僚的祝贺。御史台因为出了一个酷吏来俊臣,一直为世人惊惧不齿。裴旻在御史台任职不足整月,竟然让御史台在世人的眼中有所改观,让他们都能挺起胸膛,不在为世人戳着脊梁骨而小心翼翼行事。因故对于裴旻的晋升,御史台无人不服。

    御史中丞的任务比侍御史要轻松的多,因为侍御史是主管,而御史中丞是领导。虽然多管了两个部门,但真正繁杂的事情,有侍御史、殿中御史、监察御史负责处理的,身为领导的他们,只要监督过问便可。

    原本御史台的任务就不重,当上御史中丞的裴旻手中的活更加清闲了。

    想着母亲即将到来,裴旻索性给自己请了事假,打算远出长安去接母亲。

    这天一早,裴旻在院中练着剑,最近都在忙于御史台之事。虽然没有荒废武艺,每天都会挤出一点时间练习,却也没有真下功夫苦练。于剑术一道,没有什么进展。这清闲下来,决定抓一抓自己的武艺。

    练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停歇,神色却有些闷闷不乐。

    裴旻走的剑道与常人不同,一般人的剑术是专,专心研习自己的剑术,经过多年苦练成型,然后通过实战打磨成锋。而他的剑道是吸收,他有着超凡的剑术天赋,对于剑招过目不忘,擅于学别人的剑,演变成自己的剑,通过不断的学习进化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他每次与人对战,实力都会得到一定的提升,自己独自苦练,精进反而是慢的。

    可现在他身居高位,以是一朝国公,满长安的去找人切磋似乎有点不妥!但没有对手切磋,仅靠自己练习,又等于走一条不属于自己的弯路,一时间也有些一筹莫展。

    冲了一个冷水澡,洗去一身的汗迹,裴旻暂时撇开了心中的杂念,策马出门。

    他要去接他的母亲,尽管在长安等着,他的母亲一样会到来。但是不出城迎接,难以表达他心中的激动期待。

    出了长安城门,裴旻一路上顺着官道东去。

    行了二十余里,出了长安郊外,意外见不远处百余行人聚在了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是人的天性,裴旻也忍不住靠了上去。

    一瞧之下,却忍不住一乐,原来是一个江湖人缠着另一人切磋比试。

    一名手持柳叶刀的年轻刀客道:“吴远,你号称新一辈最快的刀客,我也是走快刀路子,不服你这第一,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与我大战三百合,让世人知道,我的刀,比你的吴家快刀,更快!”关中武风盛行,这种江湖比试,最为常见,周边过客也跟着起哄。

    裴旻看着他们两人,心中却是一动,双手一拍,暗骂自己愚笨:“对喔,真蠢,为什么要去找别人,不能让别人找我?比起江湖上的自吹自擂,我可是御赐正宗的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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