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御史台那花样百出的残酷严刑,马清没有撑过半日。

    原本愤怒痛恨的眼神,渐渐转为惊惧害怕,视若蛇蝎。

    “你有事情对我说?”裴旻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马清,高跷起了二郎腿,带着几分戏谑的看着他。

    马清给他整的极惨,背心没有一块好肉,不是给铁梳子刮剃的就是让蚂蚁给咬伤的,十指粗的跟胡萝卜一样,脚心通红,闪发着焦炭味。所受之伤都是不致命之处,以至于就算马清受到各种各样的花式虐待,依然保持着清醒,感受身体各处传来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现在的他整个人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爷……”马清的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见,早已喊得破音。即便如此,他依然尽可能的大声说话,免得激怒面前这位煞星:“小人有什么说什么,绝不敢有半点的欺瞒!”

    裴旻冷笑道:“那你就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事情是由第一次军事会议而起,白将军提出了求稳的策略,给王军使反驳了。康将军为白将军说话,让王军使说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将军、康将军都是四品大将,在他们眼里王军使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公然在军事会议上扫他们颜面,对他有着强烈的不满。背地里不只一次说王军使的不是,等着看他笑话……”

    “只是王军使连战连捷,给白将军、康将军带来了极大的不安。王军使的胜利,等于他们的愚昧,传扬开来,他们面上无光。想用一场败绩,证明他们的战术策略是对的。赵、李两位大将军也在旁边推波助澜。几人这才合计着,让小人算计王军使,还许诺了很多的好处。”

    “那天抵达军马场,孟郎将意图在军马场驻扎,却给王军使安排到了外头,心中不满气恼。小人想着趁机挑唆,前去孟郎将的军营,途中却遇到了传令使,得知了吐蕃撤军,王军使已经出击的消息。想着白、康二位将军的嘱咐,见四周无人,便将传令使杀了。小人让心腹快马加急去截杀孟郎将那边的传令使,不想失手,还是让消息传到孟郎将的耳中。”

    “孟郎将对王军使敌意甚大,小的顺道拉着孟郎将一起入瓮。至于那传令使,在他返回时,给我心腹射杀了。”

    马清给酷刑折磨怕了,将一切全盘托出。

    裴旻皱眉道:“赵大将军也是参与者?”马清说的事情,与他推算的大致相同,但是他一直觉得赵成恩、李昌、马卫等人是包庇者,却不想竟参于其中,推波助澜。

    马清道:“都是一起的,他们跟王军使并无恩仇,可小人看的出来,他们非常忌惮薛大使。薛大使以白衣摄左骁卫大将军,若此次再得大功,朝中地位更加稳固,甚至有可能提升为兵部尚书。赵大将军一直觊觎兵部尚书的职位……王军使得薛讷看中,又立得大功,有极大可能入京为官,成为薛大使的人。以薛大使多年的威望,在京任职,将会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威胁,打破京中武将的局面,另起一派。这种事情,赵大将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

    裴旻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回事,赵成恩、李昌、马卫他们压根不是什么包庇者,是主谋之一,他们对付王海宾竟是因为薛讷会威胁他们的地位,不想王海宾这样的人物,成为薛讷的臂膀,壮大他的实力。

    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赵成恩、李昌、马卫这些依仗从龙功劳的官员,自成党派不说,竟还如此排外。薛讷还没有正式在长安立足,只是战时启用。就已经开始谋划排挤了。还真应了一句话“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对付自己人,手段之绝,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见裴旻表情震怒,马清道:“小人将知道的都说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吧。”

    裴旻让人将马清招供的供词记下,由马清亲自画押,见他盖上手印。

    裴旻道:“没有遗漏的?”

    马清颤声道:“没了,真的没有了。”

    裴旻起身离开,留给了衙役一句话:“用棍刑帮他通通肠子,也许能让他想些什么出来!”

    棍刑并不是用棍子打人,而是拿根棍子,整根没入,俗称爆(ju)。

    看着手中的供词,裴旻也忍不住感慨:早知官场尔虞我诈,却不想竟然险恶至此。

    想来是因为李隆基对他甚为器重,又在御史台这威慑力十足的位子,才没人算计于他。

    “中丞!左羽林大将军马崇求见!”王小白大步走了进来。

    裴旻收起了马清的供词,毫不犹豫的道:“小白,出去告诉马大将军,若有别的事,可以请他进来。若是为了赵成恩、李昌、马清、孟林之事而来,就让他回去。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小白如实的将裴旻的话告诉了马崇。

    马崇脸色阵青阵白,甩袖而走。

    马崇回到府中,从龙一派的将军党心急火燎的迎了上来。他们并没有参与赵成恩、李昌、马清、孟林的事情,但是他们党派同气连枝,而且彼此都很清楚。只要赵成恩、李昌、马卫、白道恭、康海源这些人受到牵连,他们一派也将名存实亡。以姚崇的手段,定会趁虚而入,将他们清扫干净。

    于人于己,都不能无动于衷。

    右领军将军鲜于庭诲道:“既然裴旻小儿如此不知趣,我们也无需留手,将他妄动御史台刑狱,意图屈打成招,行来俊臣事故散发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还敢不敢将事情闹大!”

    来俊臣最擅长的事情是株连,在他手上就没有小的案件。为了自己的功绩,一点小事他都会将犯人屈打成招,指示他们胡乱攀咬,少则牵连几百,多则上千。

    右羽林将军杨敬述也跟着森然道:“只要消息传开,满朝文臣必然观望此事。只要他有胆子将赵、李、马等将军下狱,传言定会将他与来俊臣混为一处,弹劾他的本子,堆积如山,事情也有回转余地。”

    在他们的暗箱操作之下,几乎不过半日,御史台意图走来俊臣老路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扬开来。

    尽管御史台在裴旻的治理下,于风评上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抵不过来俊臣带来的可怕,一时间京城上下竟然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早年深受其害的文官,更是死死的盯着御史台,决不允许类似的事情重演。

    御史台瞬间陷入风口浪尖处。

    御史台。

    “太可恨了!”萧嵩得到消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们确实滥用了一点小小的刑罚,可绝对不是滥用私刑。马清、孟林是罪有应得,御史台本就有拷问的权力,追究起来,到顶不过就是刑罚过重,有屈打成招的嫌疑。竟然给说成了欲开来俊臣酷吏政治之风。

    这个黑锅,实在太大!大的御史台背负不起!

    “中丞,怎么办?”萧嵩愁眉不展的看着裴旻。综合马清、孟林的供词,赵成恩、李昌、马卫、白道恭、康海源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都是主谋从犯。但是现在经过言论这么一逼,若将他们绳之于法,只会给世人留下御史台为求功绩,恶意扩大事态,屈打攀咬,牵连无辜人事。

    “以言论逼人!这一手,玩得挺好!”裴旻笑着说道,“走吧,他们既然出招了,我们还不还击,岂不是意味着我们真怕他们了?叫上人,我们去将所有犯事之人,全部缉拿归案!不掩不藏,大大方方的去拿人……”

    “可?”萧嵩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将御史台的风评挽回,他真不愿御史台再次成为人人惧怕惊恐的九幽之地。

    裴旻眯着眼笑道:“放心,我早有准备。”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领着御史台的人,正大光明的去拿人了。

    行的端做得正,何惧他人评说。

    御史台的一举一动,都在马崇、杨敬述他们的监控下,得知裴旻领着御史台的人马出了京城,人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他怎么敢?”

    “这是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有什么仇,什么冤,同朝为官,都是从龙功臣,何必如此!”

    马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敬述也无言以对,想不到裴旻竟然完全无视流言蜚语,一点也没有将文臣的笔杆子放在眼里。

    听着堂下乱糟糟的一团,全无注意。

    “不好了,不好了!”

    鲜于庭诲惊慌失措的跑进了大殿。

    马崇、杨敬述互望一眼,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姚相,姚相,出手了!”鲜于庭诲喘着粗气,道:“听说姚相今日在朝会上公认称赞御史台处事严谨,刚正不阿,不为流言所动,让大理寺、刑部向御史台学习!”

    马崇、杨敬述脸色苍白!

    姚崇这话摆明站在了御史台这边,他是文臣之首,他一表态,那个文臣敢弹劾裴旻,弹劾御史台?

    “完了!”

    想着姚崇的手段,再想着裴旻的态度。瞬间明白,他们掉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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