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

    此时此刻,洮州陷入了制度瘫痪中!

    洮州府衙门口坐着八百余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披着白麻,白麻上还写着一个猩红的冤字。

    他们老老少少,拖家带口就坐在洮州府衙门口,点着香烛,供奉着灵位。

    当先一人是一个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儒生,看不出多少年岁,只是满头满脸的皱纹述说着岁月的痕迹!

    他们聚集在洮州府衙门口已经一天了,逼得府衙正常救济百姓的行动都难以施行。

    老儒生姓彭,叫彭柏,不过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人叫他真名了,而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彭老太公”。

    彭家不是门阀世家,却是陇右大姓!

    作为近乎千年的大姓,彭家这一姓氏在陇右占据十之二成。陇右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姓彭,其他百家姓分摊余下的八成,由此也可见彭家郡望之高。

    彭老太公今年九十九岁,即将高达百岁,在彭家的地位属于老祖宗行列。

    因为德高望重,给人尊为彭老太公。

    陇右所有彭姓人氏,皆以彭老太公马首是瞻,视自己为老太公为遗传下来的枝叶。

    彭老太公为人迂腐,极其重视家族观念,将维护家族次序名声名风为毕生追求。他五十岁继承家主之位,以堪称“公正无私”的态度处理家族中的事物,应得到族中人的交口赞誉。

    随着他的年事越高,威望也水涨船高,成为了今日彭家人,人人敬服的老祖宗。

    彭琦为神秘江湖人所杀,留下了书信,表明他发国难财一事,官府依言取得了三千斛粮食,帮助洮州百姓渡过了粮荒。

    此事几乎毋庸置疑,但是彭老太公却是不信。

    在这位彭老太公的眼中彭家子弟,个个都是儒家先锋,什么“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之道,“温、良、恭、俭、让”的五种美德,“忠、孝、廉、耻、勇”的高尚品格,应有尽有。

    彭琦不会做出有辱彭家门风之事,一定是有人恶意的栽赃陷害。

    江湖中人藐视法纪,话不可信,彭老太公笃定的认为彭琦是遭人陷害的:对于洮州府衙不去追究幕后黑手,反而听信江湖人的谣言,万分不满,亲自来洮州跟顾新叫冤。

    顾新并非盲目的听信神秘人的一纸书信,而是经过详细的调查。虽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彭琦发国难财,但几乎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

    顾新好言劝说,彭老太公却不依不挠,断言顾新官匪勾结。

    为了维护彭家的颜面,这位彭老太公直接怂恿彭家子弟以逼宫的态度要求洮州府衙给彭家一个说法,证明彭家人的清白。

    彭老太公的地位何其隆重,只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彭家人已经在府衙门口聚集了八百余人了。

    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顾新犯了众怒,不宜出面。

    知洮州刺史杜宾客被逼无奈,亲自出来主持公道,面对一个个披着冤字麻衣的彭家人,杜宾客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亲自来到坐在地上的彭老太公面前,深深的作揖道:“彭老太公,您老起来说话!”

    彭老太公牛气哄哄的“哼”了一声,却不理会。虽然他是白身,但他是彭家家主,年事已高。老人家也一点也不觉得杜宾客这三品大员给他行礼有什么不对。

    杜宾客颇为恼怒,但是面前这个老家伙年岁太高,他生怕一个处理不慎,将老人家给逼死过去,到时候陇右所有彭家人找他麻烦,他也承受不起,只能陪着笑脸道:“彭老太公,此事我向你保证,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只要彭东家没有趁国难而暗中囤积粮食,大势敛财,本刺史可以保证,还他一个清白。”

    彭老太公怒道:“我彭家家风深严,族中子弟莫不是孔圣人门下,岂会干这种事情?本就是清白,何来还他一个清白?你们要做的是捉拿凶手,而不是关押我彭家人!”

    他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毫无九十九岁老人家的模样。

    杜宾客支支吾吾,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他以军事擅长,这动嘴皮子的功夫,实在不是他的所长。

    彭老太公身后的八百彭家人,一个个跟着高呼起来“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

    八百余人的齐声呼喝,声音竟然在府衙上空回荡,尤其惊人。

    杜宾客看着一个个老老少少的百姓,手中有力都无处发泄。

    “好啊,好一个捉拿凶手,释放无辜!”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裴旻一脸怒容的由远及近。

    杜宾客在破吐蕃的时候,他们有着一面之缘。

    裴旻认得他,不理会府衙前的八百庞家人,将自己的任命诏书交给他道:“杜刺史,这是陛下的诏命,将刺史大印交予我吧,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杜宾客如释重负的将随身携带的州府大印给了裴旻。

    就在裴旻从杜宾客手中接过州府大印的时候:权力的交接已经完成。

    裴旻正式成为洮州刺史。

    手举州府大印,看着面前的八百余人,脸上怒意恒生:他之所以选择以江湖人的方式处理彭琦之事,主要原因正是在于彭琦有着彭家人的身份。

    类似于彭家这种大族,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着无形的力量。若不是有真凭实据,不足以得他们信服,就算是有真凭实据,他们也有可能以屈打成招等理由抗辩。

    裴旻当时没有真凭实据,也无法确定彭琦是不是真的趁着国难发财。彭琦的手段又很高明,他没有将粮食藏在自己家里,而是藏在与之毫无关系的张家客栈的地窖里。

    没有粮草为物证,想要名正言顺的处置他,并不容易,就算有物证,物证也是张家的,不是彭家。

    如此一来二往,三来四去的,这其中的律法漏洞,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太多,简单的事情反而变得繁杂。

    裴旻来洮州为得是对付吐蕃,为的是让洮州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跟彭家勾心斗角,互斗消耗的。

    存着这方考虑,他直接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此事。

    事实证明了一点:他低估了彭家的无耻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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