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上下喜气洋洋,门口的石狮子脖子上也挂上大红花,络绎不绝的宾客早已在方府正厅徘徊寒暄,犹如闹市。一旁的小院也已被礼物堆积成山,连过路都有些成问题。据说京城里也来了一位代表,所以方言推辞掉了江宁富家士绅的闲聊。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郎迎接新娘到府。方珏一路很是顺利,在吉时之前赶到。落轿,搀扶新娘,方珏没有经历过,却看得多了,大概都是如此这般,只不过毕竟还是第一次,手法有些不娴熟。在搀扶新娘的时候差点把新娘的红盖头给弄掉了。还好新娘手急眼快,没有闹出笑话来。

    一阵鞭炮轰鸣,方府一些丫鬟家丁在门口开始施舍粥饭,或有几个家丁向前来的乞丐抛洒铜板,这算是为方府积德行善。对于有些家丁偷偷往自己荷包塞几个铜板,那是人之常情,大喜之日,没人会举报,毕竟大家同在方府做事,方府油水很大,谁手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方珏牵着红花丝绸的一头,新娘由两个丫鬟扶着,小心翼翼慢慢悠悠的朝方府内院走去。门口的穷苦人家与乞丐是没有资格进入方府参加喜宴的,毕竟能进入的宾客,送的礼物也不会太轻。方府门外的人,他们都很满足的或坐,或蹲的在方府周围享受着方府施舍的美食。没有千恩万谢,也没有诽谤辱骂,都非常自觉的吃完就走,或许明天方府还会施舍一天。

    方珏带着无比欢快的笑,迈着愉悦的步伐,牵着新娘跨进正厅主堂,只是方珏在握着新娘的手时,新娘如触电一般躲闪。大家闺秀有些矜持是很正常的,方珏也没有过多在意。众人开始投向艳羡得有些嫉妒的目光,看着新郎新娘慢慢走来,方珏若不是顶着一个不学无术的光环,传说新娘也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那他们俩肯定是万人祝福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新郎新娘无疑是今天的主角,正厅主位坐着两个人,一个理所当然是方言,另一个却不是方珏的母亲,方珏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也不是方珏认识的几位后妈,几位后妈此刻都站在一旁,露出不太自然的笑,算是迎合在场的宾客。方珏也是第一次见到坐在高堂上的女人,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能肯定这位应该也是自己的后妈吧,只是级别要比旁边几位后妈高一些,所以才能成为众位后妈的代表,与方言同坐在大厅主位上。

    这个女人穿着华贵至极,年纪要比其她几位后妈大些,容貌却分毫不比其她四位后妈差多少,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看来保养非常得当。后来方珏才知道这位就是自己的二娘,名叫杨雨婷,家世背景也很神秘。方珏这位后妈非常懂得经商之道,所以经常为方家四处奔波,方珏家宴时没见过,自然也不奇怪,这次是方珏大婚,做为方珏的大后妈,她当然不能缺席,所以连夜从京城赶回来。

    结婚了,终于结婚了。方珏喜不自禁的看着新娘,这位就是自己的妻子,虽然还未见过面,不过他却不在乎。方珏瞧着周围人目光并不那么友善,虚伪的谈笑让人看不到一点祝福的诚意。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不能影响方珏此刻激动澎湃的心情。反正周围这些人自己也不认识,所以方珏也不必在意他们如何如何。

    方府大管家刘伯提醒宾客安静,准备开始结婚程序的时候,一个意外出现了。

    “不要嫁给他,他是恶魔,他是坏人。”

    一个女人突然冲开人群,跑到新娘跟前,胡乱激动的拉着新娘的喜服不停摇晃,然后用见到鬼一般的眼神,惊恐的看着方珏。

    “沐冬歌,她怎么跑出来了。”

    方言的五夫人李雪柔突然说道。

    她就是沐冬歌,方珏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搅局的女人,前几日他倒是没有机会认真看这个女人,十八九岁的样子,脸色还有一些污渍,却掩盖不了她清秀脱俗的容貌,只是此刻的沐冬歌显得有些癫狂,眼睛充满绝望不安,依然还是很怕自己的模样。

    “谁让她进来的,给我带下去。”

    方言看到有人突然闯入婚礼大厅,当然毫不掩饰的愤怒,收起了原来的笑容可掬,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搅扰自己儿子的婚礼。

    几个家丁听到家主发怒,连忙上前拖拽沐冬歌。一个女人若是疯狂了,几个男人也不能轻易治住,长长的指甲胡乱的狂抓乱打,有一个离得近的家丁居然挂彩了。最后还是方府的方寸,走到沐冬歌的背后,轻轻那么一击,就将沐冬歌打晕,几位家丁这才如释重负的抬着沐冬歌慌张的离开。

    本以为婚礼可以继续,不料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沐冬歌在昏倒之前死死的抓住新娘的盖头不放,最后硬生生的将新娘盖头给扯下来了。这一扯可要人命。

    婚礼被沐冬歌的搅场弄得一片混乱,宾客议论不止。这下好了,新娘盖头被掀开了,虽然有些不吉利,不过在场的宾客还是很好奇,想看看传说中的才女长什么样。宾客们都睁大眼睛想一睹新娘芳容,听说江宁太守刘越的千金是位才色俱佳的女子,多少公子文人都想为之结交。想不到却被方珏这小子给捷足先登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又是谁?为何假冒新娘?”

    众人还未看清新娘的容貌,却被方言一语怔住。方言去过刘府,当然知道刘玉凝长什么模样,就是因为方言看见刘玉凝长相绝美,所以才向刘越太守为自己儿子方珏提亲。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有几分姿容,却与刘玉凝差得不止一点半点。方言一怒未平,二怒再起,脸都由红转青了。

    这可如何了得,新娘不是真新娘。虽然新郎其实也不是真新郎。方珏看见面前的假新娘,长得也不差,拿到二十一世纪,也比那些网红强。要是方珏能做主,他肯定想。算了,有新娘好比没新娘强吧,就这样吧,将就将就把婚结了得了。

    可是方府毕竟是方言做主,他怎么肯让人如此欺骗自己,犹如当着众人打自己老脸。

    几个后妈先是一惊,然后又故作镇静的偷偷乐着。只有主位上的二夫人杨雨婷双眉紧锁,似乎真的有些不太高兴,她也算方府的女主人,方府被人打脸,她当然如同身受。

    再说这位假新娘,知道事情败露,面对方府方言的雷霆之怒,加上大厅宾客们煽风点火般的指责,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磕头不止,最后才梨花带雨的吞吞吐吐的说出真相。

    “逃婚,刘府千金刘玉凝居然逃婚。”

    刘玉凝逃婚,这可是需要一定胆量才能做到的,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奇女子。方珏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太生气,原来盲婚哑嫁真的这么不靠谱,好比买彩票,悬念这么大。方珏又想想,也许是自己的恶名早已传遍江宁郡,所以才把传说中温文尔雅的大才女吓出一身胆量,竟而做出逃婚,有辱女德的行为。

    刘玉凝逃婚,虽然丢了江宁郡太守刘越的面子,可别人最多说刘越家教不严。而方家可就丢脸丢大了,江宁郡几乎所有富家士绅都来参加方府喜宴,连京城的大人物,都派了一个代表。那就意味着整个江宁郡都知道了刘越狠狠的打了他方言一个响亮的耳光。有仇不报非君子,若是江宁郡其他人,恐怕也只能吃哑巴亏,毕竟刘越可是江宁郡太守,手握军政大全于一手的朝廷要员。

    “刘越,不同意就不同意,居然拿一个冒牌货来戏弄本官,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方府也不是好欺负的。”方言当着所有宾客毫不掩饰的说道:“各位贵客,刘越无信,我方言奈何,今日喜宴作罢,各位所送之礼,我方府会遣人一一送回,还有厚礼答谢,以表我今日招待不周之过。”

    虽然很多人都不太看好方珏娶刘玉凝这个才女,不过刘玉凝逃婚,加上方言的言辞,让大家对此事的看法有了转变。刘府理亏,方府却得了仁义。

    方言接下来,并没有把假新娘直接赶出方府。而是以更高调的方式,八抬大轿把假新娘送回刘府。方言要让人看到方府的仁义,更要让太守刘越知道方府已经很生气。

    假新娘被送走了,宾客也陆续离开方府。方府上下布满大红色,靓丽辉煌,却没有一点喜气。连丫鬟家丁们都必须装出一副死了爹妈的难过表情,其实他们心里哪个乐,只有去瞧方府比较偏僻的角落,一些笑点过低的丫鬟们在这里宣泄着。

    方珏看着宾客们陆续离开,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方府,突然如此冷清。丫鬟家丁们也是有意躲开方珏的视线,打灵魂深处害怕方珏,受这么大的打击,一向高傲的方府大少爷还不发泄发泄。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丫鬟家丁们,因为来得直接方便。

    方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很是平静的回了自己房间,像是这件事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一般。几个后妈,各怀鬼胎的陆续来看望方珏,当然都是一致用安慰之名。

    方言拜谢宾客以后,就同京城来的大人物在自己的书房讨论了很久,直到傍晚,才恭敬的送走那位大人物。

    方言忙完就前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儿子,当然指的是心灵受伤。在古代,女子逃婚,那是对一个男人极大的侮辱,甚至比一个女人遭人强行发生关系还惨。不过当方言看到方珏时,才发现自己担心是多余的。方珏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很会察言观色的方言,也看不出方珏像是装出来的。在方珏脑海里,不就是逃婚嘛。二十一世纪结了婚还被女人离婚的多了去,更何况自己还没结婚。

    当方言提到沐冬歌搅扰婚礼时,语气中似乎要对沐冬歌不利。方珏连忙制止,要不是沐冬歌的这一闹,说不定根本发现不了新娘是假的,也许只有第二天生米煮成熟饭,给公公婆婆敬茶时才能发现,不过到那是就已经晚了,有理说不清了,只能吃哑巴亏。

    方言想不到一向不学无术的方珏突然变得如此不一样了,或许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吧,所以很是欣慰,至于沐冬歌的事,方言答应不再插手,让方珏自己处理。再说方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这个江宁司马,可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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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守刘越府邸。

    刘越知道了今天方府发生的一切,简直气得吐血。这可是把方府得罪了,而且是毫无情面的深深得罪了。即使再把刘玉凝送到方家,那也是不能抵消之间的仇怨。

    刘越当即调派很多人寻找刘玉凝,到了深夜才将刘玉凝抓了回来。

    “你这个不孝女,你是要害死我们刘家吗?”

    刘越本就是文官,身体自然没多好,这次的打击,让刘越越发显得力不从心。

    刘玉凝长相确实极好看,至于文采,且看后续。

    “女子为何就要沦为物品,用来做为利益交换的筹码。父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也有血有肉有思想,方珏那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忍心将女儿推进死路。您好歹也是堂堂一方太守,为何要怕他方家。”

    刘玉凝言之凿凿的说道,仗着以前刘越对她这个宝贝女儿的宠爱,毫不为自己的逃婚感到愧疚。

    啪…一声脆响,刘玉凝雪白如玉的脸颊多出几个手指印。

    “你懂什么,你又了解方家多少,就因为你的冲动,可知刘家已经被你推入绝境,我死不足惜,谁叫我养了你这么一个惹祸精,只怕是要连累刘府几百口族人。”

    刘越说着说着开始老泪纵横,刘玉凝这才不敢吭声,她似乎从刘越的眼泪中读懂了什么,而且刘越提到死字,这让刘玉凝愕然。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在刘玉凝印象中,父亲刘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坦然面对,更没见过刘越流泪。

    “父亲,方言只不过是司马,即使朝中有人,也不可能轻易扳倒手握实权的一方太守,你不必太忧心了。”

    刘截在一旁安慰着自己的父亲刘越,刘截喜欢习武,对打打杀杀感兴趣,对官场斗争却是一个菜鸟。

    “唉,我刘越怎么生出你们俩,一个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真是前辈子作孽啊。”

    刘越也知道,错过的事情没法挽回,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他还是想,做最好的打算,将自己在长安为质的儿子刘截,花重金赎回来一段时间,然后打发他到边防好友军中躲藏。刘越又将刘府大半财富分发给刘家族人,让其各自离开,找一个安居之所。做完了这些,刘越才稍感轻松,至少如果刘府有难,也不至于连累其他族人。

    至于刘玉凝,顶着一个逃婚的恶名,更没有哪家愿意。而且凭刘玉凝的眼光自然也看不上一般的富家公子。

    江宁太守刘越府邸,突然走了大半多人口,显得极为萧条,堂堂一方太守,突然没了斗志,更加瘦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起巨大的压力,如高楼大厦轰然倒塌,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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